[都市]风流的老婆(全)-28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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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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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28章 照片轶事

佛说,死亡也许并无所谓痛苦,死亡的事实给活着的人带来的恐惧远远超过死亡本身。死亡是新生的开始,轮回是下一个生命体的诞生,但死时的留恋是痛苦的。

在之前,我从未感受过死亡这两个字眼与我如此的贴近,而有生以来,我仅仅与死神有过两次亲密接触,一次是他人,一次是己身。

早在零二年,珠海三灶那里进厂失败之后,我们十九个男生,当晚就坐车来到了东莞,住在当时的东莞汽车总站附近一个职业介绍所里,十块钱一天包睡,十九个人一个房间,校长叫我们耐心等待,直到部分同学在东莞本地进了厂上班,剩下我及其他七个男生最后到了深圳公明的一家小厂,是生产扩音器的。可惜上了三天班,都是在车间转来转去,无所是事。没事做,当然就不会有钱给,我们八人商量过后,便决定回到东莞那继续找。工厂门口,是一条马路,这条路我后来经常走的时候才知道,是从东莞黄江一直穿过公明到松岗的,路上车流量非常之大,而且人员穿梭频繁的路段,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人行天桥。

我们一行不韵世事的毛头小子,一路从工厂走了出来,来到路旁,想走到对面去等车。但不知为何,一个朱姓同学像是没见到高速穿过的车辆一般,正在我们七人都停住不往的时候,他却懵懵懂懂地向对面走去,惨剧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架疾驰而来的可怜的金杯车,砰的一声就把他撞飞了出去,他飞出去几米,又被路中间的隔离带挡了下来,落到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蓄不止,我吓呆了,只见到金杯车司机也傻傻的跑下车,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那同学,金杯车的挡风玻璃上,一个足球那么大的凹印,藕断丝连的碎片中还夹着一根根黑色的头发。

不过,这同学也算是命大,被撞成这样居然除了手骨骨折之外,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但那一次带给我的震惊,已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了,这是我第一次的死亡直观。

而第二次,就是上次跳下天桥了,但那次我感觉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猛醒之后有了自己的新生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那次的死亡之旅,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触动。

可如今,一想到父亲即将辞我而去,永不再返,我的心犹如被千万把小刀痛绞一般,痛及灵魂,我趴在床边,握住父亲有些冰凉的手,失声抽泣起来。

良久,父亲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撕哑着嗓子说道“蠢仔,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没哭够啊。”

“爸…”

我心里更加难受了,想来父亲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但我呢?他真的要丢下我们吗。我永远无法想象,当承载我生命的高山突然倒塌,我会是怎样一种痛不欲生。

父亲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我,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适仔,人生七十古来稀,你爸我活了五十多年了,也满足了。适仔,从小到大,爸爸都没有好好的对待你,没能给你创造好的生活条件,也没能供你上大学,爸爸很遗憾。又总是打你,骂你。其实,做老子的,有哪个不会疼自己的儿女?我会打你,骂你,也是因为我知道我没办法像有钱那样去宠着你,我只想让你从小开始,多经受一些挫折,等你长大以后,你会变得更加坚强。记住,不管是任何时候,你都要感谢伤害你的人,因为他教会了你独立。爸爸很欣慰,可以看到你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我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还没成家,以前我总是想着,要是能抱一抱自己的孙子再死去,那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认真地听着父亲说话,泪水欲加无法抑制地往下滑,如果我能早日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或许我就会用更多的时间,来架起父子间沟通的桥梁,我与父亲的心,就能挨的更近。我擦了一把涕泪,站起身,勉强地冲父亲笑了笑“爸,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对我们都很好,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儿子,不管以前怎样,我现在只想你好好的休息,你会慢慢好起来的,知道吗?你不可以离开我们…”

我顿了顿,说道“爸,你等一下,我让你见一个人。”

我放下父亲的手,走出堂屋,见到母亲已经回来了,正和小雪聊着什么,母亲普通话说不好,所以听起来有些结巴。

“妈…”

我轻唤了一声,母亲转过身来,脸色悲凄,伸手抱住了我。谁能理解?这经受亲人即将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许久,母亲放开了我,转头一脸疼惜的看了看小雪,问我道“适仔,这就是照片里那个女娃娃?的比照片上的还好呢。我普通话说不好,你介绍介绍吧。”

“是啊。”

我答了一声,转身拉过小雪,向母亲介绍道“她叫小雪,姓顾。妈,你也叫她小雪就行了。”

又向小雪介绍了母亲,小雪亲切地叫了一声“伯母”惹得母亲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很欣慰的笑容。我又低声向小雪说道“小雪,我爸在里面,你跟我进去一下好吗?不害怕吧?”

小雪瞪了我一眼,唾道“神经病,怕什么,那是你爸爸呀。”

说完,一闪身先我进了里屋,我和母亲紧随着进去了。

见到父亲爱怜的眼神,我心中暗自有些庆幸带了小雪一同回来,便笑了笑,冲父亲说道“爸…这是我女朋友,上次寄过照片,你应该看过的。她叫顾寒雪,我平时叫她小雪。”

听到我的介绍,父亲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颤动,他顾自重复了一遍“顾寒雪…小适,她家是哪里的?广东的吗?”

“不是啊,我听她讲他们老家原是江苏的,后来因为工作,才搬到广东来的。”

我答道。父亲听完长长“哦”了一声。我又转身,向小雪说道“小雪,这就是我爸,他…唉,你知道的了。”

小雪却不理会我忧伤的表情,她走两不坐到床沿上,握起父亲的手,叫了一声“爸爸…”

正在我吃惊的关头,她又安慰道“您别担心,好好休息,很快会好起来的。我和小适会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您好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您帮忙呢。”

父亲也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好,好,你要我帮什么忙啊?”

小雪嘟起了嘴,委屈地说道“就是你们家何适啊,总是欺负我,您帮我治一治他,我知道他最听您的话了。呵呵…”

“呵…好,没问题。”

父亲答了一声,抬起头,严肃地盯着我,用家乡话说道“听到没有,臭小子,你经常欺负她吗?这么聪明的女娃都不知道好好疼她,你还想去哪里找啊?”

我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跟什么啊?她才近来几分钟,就将我们几十年的父子情土崩瓦解了?我苦笑了一下,说道“爸,你别听她乱讲。我哪敢欺负她呀,呵…”

“最好没有……咳…咳。”

父亲说着,忽然无力地咳了起来,我赶紧让小雪出去,自己端了杯水,递给父亲。

小雪和母亲都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父亲咳了一阵,安静下来之后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忽然又睁了眼睛,脸色沉重地说“适仔,我床底下,有一个木箱,你帮我把它拿出来。”

我不知父亲意欲作何,但仍旧依言将床底下的一个木箱搬了出来。这是一个松木制成,大约半米见方的木箱,由于年代久,有些地方已经被虫蛀成了一个个小洞,箱子没有上锁,我拍了拍箱子上的尘土,打开了它,向父亲问道“爸,你要找什么吗?”

“最下面,有本笔记本,你把它拿出来。”

父亲缓缓说道,眼里忽然有些光芒折射出来,似乎他忽然哭了。

在一堆旧衣服下面,我找到了一本笔记本,这是一本上一代人常会用到的笔记本,红色的封皮上印了一张毛主席在天安门招手的徽相,因被岁月冲洗过,如今已经变得暗淡无光,我翻了翻里面,一片空白,但却从笔记本的中间掉下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来。我从地上拾起一看,里面是两个大约十八九岁光景的青年,身着中山装,短发向上一根根竖立着,从那笔挺的鼻梁,我找到了父亲的影子,但另一个人,感觉很熟悉,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是谁…我又翻了翻照片背面,忽见背面写了几行蝇头小字,便走到窗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我惊呆了,因为照片的背面,写着:张青松,顾远涛,1972年于工农照相馆。

这顾远涛,分明是雪父的名字,难怪我刚才看着眼熟,但他却为何会与父亲一同照相呢?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回到床前问父亲道“爸…这照片?”

父亲脸上早已布满浑浊的泪水,他艰难地抬了抬身子,从枕头下又抽出一张照片来,却是上次我寄回家来的其中一张,他将两张照片一起放在床上,颤抖着声音说道“适仔…真的很巧啊。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又见到了这个人。其实从小,你不就一直觉得爸爸神秘吗,可今天见了这些,你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因为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只要听,只要明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就行了,懂吗?”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父亲喝了口水,缓缓地跟我讲述了一个,让我感觉很离奇,也很悲愤地故事……


下卷 第29章 时势旧仇

我家的房子,共分两处,一处呈田字型,右下角为堂屋,右上角为父母的卧室,而左上角一楼是我在家时候睡觉的地方,楼上是客人来时的卧室,左下角为杂屋。在田字型屋子的前面,有一层小平房,是用来做饭及堆放农具的屋子,平房的楼顶是水泥结构,农作物收回之后需要储藏的,便放在楼顶晒干后储藏。

尽管是夏天,但农村的晚饭都吃的比较晚,晚饭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除了屋子里的电视做响,四周静悄悄的。看小雪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我闪身来到了楼顶,坐了下来,点了只烟,静静地抽着,楼下水沟的草丛里,传来阵阵的虫鸣。这本是个宁静安逸的夜晚,但我的心却像刚被敌人击溃的队伍,零乱不堪……

一只烟快抽完的时候,小雪忽然闪现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大概是她看着忽然寻我不着,就跑了上来吧。她一言不发的陪着我坐了许久,一阵微风吹过,我鼻子里忽然传来她秀发的幽香。唉…转头看了看她些许憔悴的面容,我有些心疼了,便轻声说道“你不困吗?昨晚都没睡呢,要不我叫我妈去烧水,你先洗澡,去睡觉吧。”

小雪转过头,抿嘴笑了笑“呵…不困,多坐会吧,现在还早。”

她说着,把头微微地斜靠在我肩上,仰头看了看浩瀚地星际,忽然叹道“这里好安静啊。”

我看着远处,那一片片在夜暮中连绵不断,墨色的山脉,苦笑着说道“是啊…好安静,安静得总是让我以为自己身在天堂,你看,那么多的山,团团围绕着,像不像一个牢笼?”

小雪闻言,举起娇弱的拳头轻轻砸了我一下,一撇嘴说道“瞎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坐牢咯?”

“呵…”

我又苦笑一声,转而严肃地叫道“小雪。”

“干嘛?这么严肃?”

她一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其实,你一定没想到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吧?是不是很奇怪还有这种地方存在?”

我愧疚地说道。

“去你的,什么累不累的。把我当什么人了啊。说实话吧,你出生在这种地方,我倒真没想到。本来我以为你最多也就是城镇上长大的人,因为看一个人,总是能从他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他的素质和人品,嘿嘿…我看你啊,除了有点好色,其他的都看不出你是在农村长大的。”

小雪揪了我一把,似乎对我的道歉很不满意。

“晕…难道农村长大的就会很好色吗?”

我被她这理论弄得啼笑皆非。

“哈哈…不是,我是说你,又没说别人。你不一样嘛。”

小雪笑着说道,她忽然就惊讶起来,问道“奇怪呢,你们煮饭?为什么不用煤气呢?就算没有煤气,煤总会有吧?怎么到现在还烧柴火啊,把房子都弄的黑黑的。”

“……这,我怎么回答你呢?要说煤的话……”

我话音未落,小雪忽然指着天空,惊叫一声“流星!”

我抬头一看,还真是一颗流星,带着长长的尾巴,快速滑落,消失在天际…小雪推了我一把,催道“赶紧许愿啊。”

说着,自己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许愿?我从未听说过流星坠落时,会帮谁实现自己的愿望。唯一有关流星的记忆,是在我很小很小时候,父亲对我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就代表地上的一个人,每当天上掉下一颗星星的时候,地上就会有一个人要去世。”

眼看流星消失在远处,蓦地,我心中黯然惊栗。

大约一分钟,小雪睁开眼睛,问我道“你许了什么愿?”

我苦涩一笑,反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小雪微微一笑,说道“我许愿说,希望伯父快点好起来。”

我听过,眼角便有些湿润了,如若当年她的父亲,在她这个年纪能有她这份善心,也不至于将我父亲弄得今日这般惨景,下午父亲对我讲过的旧事,便一幕幕浮现了出来……

五十年代初期,父亲出生在苏北的一个中型城市中,也就是小雪的家乡。父亲的父亲,是一所高校的副校长,因为人随和,治学严谨,在城内外,也颇有些威望。由于母亲早亡,父亲从小就很懂事,从小学一直到中学,高中,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这让父亲的父亲很得意。

还有让父亲的父亲得意的事情,就是我的姑姑,也就是父亲的妹妹,小父亲一岁,成绩同样令人骄傲。但顾远涛,就不一样了。

顾远涛,同样和父亲出生于五十年代初期,由于是邻居,从小便和父亲两兄妹玩在一起,小学,中学,直到高中,三人差不多都是形影不离,情如亲兄妹。

时值政局动荡不安,自1966年开始,学校便成了文化革命的战场,父亲的父亲,左右游离,才保得自身不受迫害,勉强维护学校的稳定。

1971年,父亲和姑姑及顾远涛三人一同考上了该市的重点高中,一同就读,只可惜,上了高中之后,成熟较早的顾远涛渐渐没心思学习了,他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婷婷玉立,日渐饱满的姑姑身上,日益排斥父亲,想争取单独与姑姑相处的机会,可惜姑姑一心只扑在学习上,根本不理会顾远涛费尽心机的谄媚。单纯的年代,单纯的人,父亲对这些,都未曾察觉过。但顾远涛却仍旧不死心,穷追不舍。有一天,他抓住一个机会向姑姑表白了,姑姑惊讶之余,慌地告诉了父亲的父亲。于是顾远涛被痛斥一顿,怀恨在心。同年,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林彪反革命未成功,外逃路上坠机身亡。

1973年,三人一同高中毕业,父亲和姑姑考上了大学,但顾远涛由于学业滞后,没能考取,他便留校复读。而父亲和姑姑两人则到另外一个市去上大学去了。但未曾想顾远涛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自从没有得到他心爱的女人反而遭到父亲的父亲痛斥之后,他就一心想要报复。

直到1974年,全国所有的学校,都组织红卫兵,开始了轰轰烈烈“批林批孔”运动时,他觉得机会来了。(所谓的“批林批孔”运动,是因为当年林彪在位时,极度的尊孔反法,他所谓的:“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已复礼。”

就是依照孔子所谓的"礼":把人们的视、听、言、动都限制起来,只许人们在他制定的"礼"的范围中思想和行动,这就是他所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其最终目的是妄图维护摇摇欲坠的奴隶制度。一个要复辟,一个要复礼,岂不正是“一丘之貉”于是孔子也跟着倒霉了。而孔子一倒霉,父亲的父亲就危在旦夕了。

因是留级生,顾远涛自喻学识渊博,率领着高校的红卫兵小队,一路高唱着“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

浩浩荡荡地来到父亲家里,见房门紧锁,便一脚踹开,肆虐起来。见了高档一些的东西,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砸了;好一些的衣服,说是反革命分子留下的物资,烧了;书,便成了孔孟传道的毒瘤,于是父亲的父亲半辈子的藏书,仅被一把火,就全都灰飞烟灭了。刚好父亲的父亲下班从学校归来,见到此景,气血攻心,当场身亡。

顾远涛一见闹出人命,灰溜溜地跑了……

远在外地上学的父亲两兄妹,惊闻父亲去世的噩耗,姑姑当场哭的死去活来,还算父亲警醒,当即请假坐车返家,可漏屋偏遭连夜雨,路上发生车祸,姑姑也因此丧身。至此,好好的一个家便被顾远涛一念之错,变得支离破碎。

后来父亲自然也读不成书了,于是便背着个书包趴上了南下的火车,一直流浪…流浪…最后停泊在了这个小山村,将近三十岁时,和母亲结了婚……

父亲说完这些时,脸上早已老泪纵横,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见到父亲流泪,真的。就算当初我小的时候没钱上学,父亲早出晚归去深山里砍柴卖,再苦再累,流的也只有血,只有汗,却没有泪…可今天,他流泪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许,父亲压抑了这么许多年,也是该流一流眼泪了……

我回忆完这一切,忽然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抑制不住的倘落了下来,却不知如果我将着一切都告诉与小雪听,她会有何感想?我甚至不敢去仔细分析,茫茫人海中,为何我就会与小雪相遇,难道真的是为了今后有故事吗?今后?今后我该如何?我心中暗暗腾起一股怒火……

如若不是当年顾远涛的所作所为,我根本就不会在这么一个小山村出生,成长。父亲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病痛击倒,夺去生命。我应该有个知识渊博的祖父,有个温暖的家,我和父亲可以不用为了学费,跋山涉水去砍柴,我可以上重点高中,名牌大学……我无言了,我如今算个什么?这一切,都是拜顾远涛所赐,总有一天,我要还给他,为了父亲,也为了我!

然而我毕竟不是被仇恨烧昏了头脑的人,我很清楚小雪在我心中的位置,不能再伤害她,我所做任何事,都必须以这点为原则。

从楼顶下来,我烧了一锅热水,让小雪洗完澡,就送她到楼上睡去了。接着自己也匆匆洗好,在楼下的屋子里躺了下来。这一躺,全身的倦意便散发出来,正待朦胧合眼之际,床头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我拿起一看,却是楼上小雪打来的电话。

“喂?干嘛还没睡着?”

我轻声问道。

谁知她的声音比我的更轻,像是怕惊落蚊子似的,有些颤抖地说道“何适,我好怕……这屋子一关灯就这么黑,还有我楼上好象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响。”

由于是瓦房,在瓦层与顶部的隔板之间,还会有个三角形的小阁楼,这就是小雪说的楼上。我笑了笑,说道“是你认床吧?农村是这么黑的哦,又没有路灯。睡吧,没事的,那窜来窜去的应该是猫,猫你不怕吧?”

我不敢告诉她,那窜来窜去的东西,其实更有可能是老鼠。

“哦…我不怕猫。”

她听见是猫,便把电话挂了,谁知没过两分钟,电话又亮了,她依然颤声说道“我…我还是怕啊,那不像猫啊,不会吱吱吱的叫吧?”

“啊?”

我也傻眼了,我总不能学两声猫叫让她信以为真吧。

“你快想办法啊,不然我跑下去,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小雪急了,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要,还是我上去吧。不怕啊,我就上来。”

我挂了电话,拿起衣服爬上了二楼,由于是木地板,我只好轻轻轻轻地走,惟恐惊到隔壁的父母。

小雪见我上来,立刻就不怕了,打开了灯,笑着让出了外边的位置让我睡。灯一灭,阁楼上果然又“嗦嗦”地响了起来,真是老鼠啊。其实别说她,我一个人睡的时候,都会害怕。大概是几只老鼠在打架,忽然,其中一只尖叫了一声,小雪吓得立刻抱紧了我,柔软的娇躯,触手温热,一阵女人特有的体香,迷漫在空气中……

可此时,心乱如麻的我,又哪有心思去想那些软玉温香的暧昧?


下卷 第30章 亲情永驻

天刚刚蒙亮的时候,尚在睡梦中的我被父亲的咳嗽声吵醒,随即便听到母亲起床倒水的声音,接着又是父亲持续的咳嗽声…声音越来越大,我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赶紧爬起来,下楼直往父亲的卧室走去.房门开着,我走进去见到父亲双目无神,正半倚在床头,用毛巾捂着嘴不断的咳嗽,撕裂地声响,一下又一下地扯乱了我的心.母亲端着一碗水,神色焦急地坐在床沿上,回头见我走进来,无奈地说道“最近经常这样…”

话音未落,父亲忽然停止了咳嗽,双目紧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

我惊呆了,想上前去做点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手足无措,什么也做不了。还是母亲警醒,她赶紧扶着父亲坐起,用手掐住父亲鼻梁下的人中穴,向我叫道“小适,快来…你掐住这里,我去叫医生。”

我慌忙跑上前,替接母亲掐住了父亲的人中穴,焦急地问道“现在这时候哪里有医生啊?”

“我去叫文连,他应该有药的……”

母亲话未说完,人已经跑出了门口。母亲所说的文连,是我们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也是我最讨厌的人,因为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他总是拿一跟明晃晃的针,扎进我的屁股里去。

母亲出去不到一分钟,父亲忽然醒了过来,居然不咳嗽了,似乎精神也好了不少,我便安心了,开心地问道“爸,你感觉好点了吗?”

父亲凄然一笑“好,好点了…喝水,要喝水。”

我赶紧端过桌上的水喂他喝了,喝过水,父亲的脸色恢复了不少,竟然有了些许红色,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我便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猛然,我想起一个词来——回光反照?天呐!这是真的吗?

父亲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笑了笑,不无安慰地说道“适仔,我想我是不行了……”

我抓紧了父亲的手,喊道“不…不要,爸,别这么说。妈妈已经去叫医生了,来,喝水,再喝点水,就好了。”

父亲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唉…适仔,虽然爸爸没怎么看过你读书时候的东西,不过我却记得你们小学时候不是有篇课文说的,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记得吗?爸爸是个农民,不管他什么泰山鸿毛的,我只明白一个道理,死,这是人生的规律,谁都无法避免。懂吗?话说回来,你现在也长这么大了,也该懂这些了。爸爸只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到,照顾好你妈妈,行吗?爸爸这一生都愧对于她,太对不起她了。其实你看我和你妈妈三天两头吵架,那都是因为爸爸没本事,而且爸爸脾气又不好,唉……所以爸爸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妈妈,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我眼睛酸涩难忍,泪水终于掉了下来,说不出话,我唯有努力地点头,一下扑到父亲怀中哭了起来,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被父亲拥入怀抱?父亲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倔强的人,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生在那个时代,脾气比我尚且差几许。自小开始,父亲从来没有给我或姐姐洗过一次澡一次衣服;除非有客人,否则他宁愿喝水,也不愿意下厨造饭;和家里人吵架时,从未认输过,不是摔便是砸。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见到父亲对家里人低头。或者,这即是人将去时语亦善,鸟将亡也鸣亦哀?或许人在辞世之际,都会想到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憾事?

待母亲和医生进门,父亲已经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我们而去。母亲嚎号地哭着,瘫坐于地上。而我,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呆呆地痴望着父亲那满头的银发,好似年少时田野中采摘到的蒲公英,那样安逸,宁静的飘着,飘到何处,就在何处生根发芽。父亲走了,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那样决绝,那样无憾,这一生,我将无法再见到他了,我无法诠释此刻内心的痛楚,唯一让我坚持住的,是父亲最后的那几句话“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母亲!”

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家庭。文连医生帮我们放了一串鞭炮,村里面的男女老少都过来了,个个表情悲痛,默默哀愁,悉心劝慰着……

德宏大伯是村里的长辈,虽年纪仅仅比父亲长了十多岁,但村里所有的白喜事,基本上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许多年未见,他依然那样和蔼,只是脸上,又多了许多岁月犁过的痕迹。我趴在床沿上痛哭的时候,大伯在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娃…起来吧,你爸爸是个好人,他一路上会走的很顺利的。”

我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娃,起来了。你还年轻,不懂这些。现在是夏天,不能拖太久,我已经叫人去请地理先生了。快起来,帮你父亲抹干净身体,穿上寿衣吧。”

大伯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话,犹如在炎炎夏日浇下一盆冰水,令我顿时醒悟过来。我擦干眼泪,转过身,却看到小雪眼睛红红的在我身后不远处,大概是被鞭炮声吵醒了吧。我走到她旁边,柔声说道“小雪,你先到楼上去吧,这里,会很乱。”

小雪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饱含了鼓励,一转身上楼去了。

我的泪水,再度滴落在父亲苍白瘦弱的躯体上,擦过父亲的身体,我拿起黑色的寿衣,生疏的替父亲穿好。那一边,村里人已经请来了地理先生,开始整理棺木,写仆文。母亲被村里的一些妇女架到旁边的房间里,以免见到这些场景,愈加悲痛…下午,地理先生已经定下了出殡时间,是一个星期后。

我在茫然惶惶中渡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都是德宏大伯说的算,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满脑子里,全是父亲的影像,怒时唾,喜时笑。与父亲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他的每一个表情,音容笑貌,我都像抽丝般地从记忆中抽了出来,看电影似的一幕幕印象在我脑海中。

这是我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这条河里,父亲下河去捞江里的一种水草,那可以作为猪菜。眼看着他在河里神出鬼没,像鱼儿似地游串着,站在岸边的我心痒了,缠着他要教我游水。父亲挨不过,只好带着我在岸边的浅水中游。谁知一下水,我就哇哇地叫开了,原来水里的温度和岸上差这么远?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直叫着要上岸不游了,父亲大笑几声,把我送上了岸边,我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转过了头…却不见了父亲!人呢?我大声喊了起来,可除了对岸传来弱弱的回音,我一无所获……我坐在卵石堆里,无助地哭了起来……

脸上忽然一股麻麻的,又很温暖的感觉,我睁开眼睛,原来这是黄梁梦一场。小雪正爱怜地用手帮我拭擦着眼泪。看看时间,深夜两点。明天便是父亲出殡的日子,为何今晚又会有这样的梦境呢?是父亲托梦于我吗?

窗户上“啪啪”地响了几声,一股湿意瞬间闪了进来,原来是雨水,被风刮得击在玻璃上,啪啪作响。又下雨了,这阴郁的精灵……

墓地,离村子不远,大约一公里左右。我手捧着父亲的遗像,赤着脚,茫然地走在泥泞中,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在我身后,八个年轻力壮的抬棺手一路喊着号子,努力地抬着棺木随我走着;再后面,便是村里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有打伞的,有披蓑衣戴枓笠的,也有像我一样什么工具都没有一身湿漉漉的。小雪不在人群里,因为暂时来说,她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想到她,我心里就有些索然无味,却又不敢去想原因……

父亲的葬礼,也算是办得风风光光了,农村人,就这喜好,爱面子,爱显摆。父亲生前也是这样,经常对我们说人家又怎么怎么样,人家的孩子上了什么什么大学…我想父亲泉下有知,该会对我这种做法感到欣慰吧。可就算葬礼办得再豪华,父亲能回到我身边吗?我能再一次站在他身前,亲亲切切的叫一声“爸爸”吗?

葬礼结束后,我抑住悲痛,计划着把母亲接过珠海去生活一段时间。怎奈如何跟母亲要求,她都不肯跟我们一起去,只是终日茶饭不思,拿着父亲的照片细细抚摸着。无奈之下,我只好决定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待母亲情绪稳定下来,再另行决定。

于是我便担负起每天六点起床,烧水,煮饭,接着喂猪。中午快到的时候做菜,做好之后端去给母亲吃。偶尔闲下来,就在门口的土坪上劈柴,晒干…小雪做起了我的副手,本以为她会觉得辛苦,她却乐呵呵地享受这炊烟刺眼的农村生活。一会儿吵着要去园子里浇菜,一会儿又说要一个人去喂猪。

唉…这世间,没吃过农村苦,还以为农村真是武陵人误入的那个桃花源……


下卷 第31章 回到珠海

“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黑暗中,小雪翻过身来,气吐如兰,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这些日子,睡觉成了我最痛苦的事情,小雪是那种睡在床上很不老实的人,脚喜欢乱搭,把我的手也拉过去做枕头,有时侯睡前在床头,等到醒来时就发现她跑到床尾去了。更糟糕的是我的手被她压着,我就不敢乱动。尽管我每天都拖到十点以后才洗澡睡觉,却仍然逃脱不了这种煎熬。而且这段日子,也真苦了她了,整天跟着我上上下下,做饭、洗衣服、下地浇菜、锄草。农村的太阳又比较毒辣,小雪的护肤霜用了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现在皮肤晒得成了铜色,估计真要回到珠海,她老妈都不认识她了。

“怎么?才两个月,这么快就厌烦了?”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发现皮肤真没以前那么滑了。可怜…

“不是啊,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就是…我觉得你不能一直这样呆在这里啊,你还要过你的生活,做你的事情,话都不是有说嘛,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总不会想呆在家里种田吧?”

小雪一下抓住我的手,揪了一把。

我嘿嘿地笑起来,问道“找这么多理由,我看是你担心自己变成一个乡下的村姑吧?你看看,这些日子被晒得这么黑,我看也快变成一个乡下妹子了。”

小雪捶了我一个暴栗,委屈地叫道“什么嘛!乱讲。人家才不担心呢,皮肤要白起来也很快啊。我是真的担心你,怕你在家里呆久了,消磨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到时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你都不记得了。”

我听得有些惭愧,我何曾有过什么雄心壮志?过去的我,好似那大街小巷中流串的乞儿一般,永远只想着下一餐,从未规划过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但我如果真想和小雪渡过余生的话,就绝对不能像如此消沉下去了,没有目标的人生,就像一艘没有目的地的船,永远只能随风飘流,无法到达彼岸。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想过这些,但我不放心我妈妈,想在家多陪一陪她。”

“这还不好办?叫伯母和我们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小雪见我似乎有心要回珠海,便有些兴奋了。

“傻瓜,你当我没想过?上次我就说过了,但她不肯,况且我妈年纪这么大了,不像我们年轻人可以随遇而安,这里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离开这里,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想着上次母亲痛不欲生地情景,心黯然沉下。

小雪伸过手,搂住我的脖子,紧挨了过来,嘿嘿一笑“那是你太笨了,明天我来。”

小雪把一条腿搭在我身上,很快睡着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眠。留,我本意也不想留,我厌恶这崇山环绕地牢笼。走,又放不下母亲。唉…进退维谷。

愈日,一大清早吃早饭的时候,小雪兴冲冲地向母亲提出了邀请。母亲愣了一愣,转头看着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没听懂,我便用家乡话解释道“妈,我们想你和我们一起到珠海住一段时间。”

母亲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不,这么远,我才不去。”

母亲这些日子经过我和小雪的陪伴,精神已经恢复不少,只是沉默寡言的时候更多了。但总体上说,母亲已经接受了父亲离去的事实,正逐渐从的阴影中走出来。

“妈,不远啊,几个小时就到了,而且我们有车,你要是晕车的话,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息。”

我笑了笑,劝道。小雪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惟有瞪大了眼睛在旁边看着,不时点点头。

“不用,适仔,你的用心我知道,不过妈从小都这里生活,没有离开过。现在你爸刚走,我更不能离开了,再说家里猪啊,鸡啊,都要人照顾,妈要是跟你去了,谁来照顾这些?……”

母亲尚未说完,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珠海的号码。疑惑中,我让小雪继续劝着母亲,自己走出了门外,接通了电话。

“喂?小适啊,还知道我是谁吧?怎么这么久没你的消息了?”

电话一通,很意外竟然传出余艳芳的声音。

“哦,余经理啊,记得,当然记得。找我有事吗?”

我向来有些反感,余艳芳说话总是不遮不掩,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大咧咧的,是以虽然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却感受不到彼此心的距离。

“哦?那还好,怎么?没事不能找你?我这不是这么久没见到你想你了吗?你现在在哪?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余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听着,混身就冒起了鸡皮疙瘩。

“呵…我现在在老家,恐怕没办法见面。”

我冷冷答道。

“哦,难怪,有时侯打你电话总是说无法接通。我还以为你成仙了,不食人间烟火了呢。哈哈…这两个月的生意款,还没算一算呢。等你回来,马上找我,OK?”

原来她会找我,最终目的还是因为钱。

事实上,我从心底里很感激余艳芳,没有她的帮忙,或许父亲在并发初期就无法得到及时治疗。但令我很难过的是她总是拿这点做为借口,使我一次次尊严扫地。我有些气结,语气生硬地说“余经理,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你的钱,我会从银行里转给你的。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为你做了不少事情,足够偿还我所欠你的恩情了。而且我很不喜欢你这种呼来唤去的感觉,懂吗?”

余大概是没想过我会如此放肆地反驳她,电话静了一会儿,忽然挑衅似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哟…哟,小适长大了啊,呵…我没有对你呼来唤去。我早说过,我们是彼此索取,彼此需要而已,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要得到我的。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勉强你了。不过还有件事,你女朋友?好象是叫小雪吧?她电线********?不知道这电话还能不能打通,等下我试试……”

我慌了,态度便软了下来,急忙制止道“别,千万别打。我回到珠海就找你,行了吧?”

余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随便,你看着办吧。”

接着,电话就只剩下一片盲音。

我回到屋内,小雪正好收着碗筷走了出来,我正想问,她眉角一扬,扁起了嘴巴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一定是没能把母亲劝说成功。我走过去,母亲正在洗菜,一见到我,母亲笑了笑,似乎在安慰我“适仔,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跟你们去珠海的,放心吧,妈一个人在家也会过的很好的,不过你在家也住了这么久了,赶紧回去上班吧。不要把正事耽误了。”

我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应对,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我到是到了母亲这个年纪,也断然不会离开这片生活多年的家乡。毕竟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棵草木;习惯了闻着每一寸泥土散发出来的清香;习惯了聆听每一块青石板下的昆虫合奏曲。

天气渐渐变得干燥起来了,农田里的晚稻,卖力地一点一点将嫩绿的稻穗往外挤,仿佛预示着炙热夏天即将离去。我将剩下的几千块钱留给了母亲,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了一张放大的,贴在墙壁上,好让母亲万一有事的时候,随身可以看到。之后,便驱车与小雪一同回到了珠海,一路上,小雪都难以抑制回家的兴奋心情,看来两个月的农村生活把她折腾的够呛。而我,却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应对余艳芳,这个令我头痛的女人。

在车库把车停好,已经是晚上了。小雪叫我搬回去住,我讪讪一笑,说道“不了,我租的那房子签了合同,一定要住满半年,不然半年的押金就做废了。”

小雪眼睛一瞪“你就那么在乎那点钱?”

“是!在我眼里,那不是钱,那是泪,是血,是汗!”

我正色说道。心里又想起了父亲,如果不是这万恶的金钱,父亲根本不会早早辞世,丢下我和母亲。

见我发火了,小雪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你记得一天三餐都要给我打电话,晚上也要打。还有晚上不许出去鬼混啊,不然,哼!”

她挥了挥拳头,向我示威。

“呵,知道了,不过这段时间,会比较忙,因为我要找工作。”

我笑道。

“啊?又找工作?网吧那里,不能上班了吗。”

小雪惊讶地问。

“当然不可能,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请假,都两个多月过去了,怎么可能还让你上班?况且我也没有想过要一直在一个网吧做下去.”我话未说完,小雪抢先道“那你和我一起到我妈的酒楼上班好了啊。”

我摇摇头,说道“不,要去我早去了.我是真不喜欢那种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地方。”

“哦,那我叫我爸帮忙找,他一定要办法的”小雪细想一会儿,说道。

说到雪父,我惊了一下“他?”

人真是矛盾的结合体,一方面,我恨不得没认识过他。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小雪而不得不和他有关系。


下卷 第32章 情断义绝

掏出手机,我正要拨给余艳芳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福瑞斯甘。就是电影《阿甘》中,那个误闯球场成为橄榄球明星,入伍后百战不死,退伍后又成了乒乓球明星,最后变成捕虾公司老总的福瑞斯甘。

两年前,无意间看到了《阿甘》的一个片段,我便四处寻找着买了回来看。之后看一次,便感动地笑一次,笑容背后是无尽的感叹与悲凉,于是泪水也止不住润湿了眼框。她母亲的一句“人生就像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使得他永远不去主动追求,亦不会为自己的生命预设立场,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在逆境中,化腐朽为神气,铸平凡成伟大。

也许我没有阿甘的幸运,是我一直都活在未来,似杞人一般,焦虑不安,明天,天会塌下来吗?可我整日担心,又有何用?人的一生,不过就像片头片尾的那枚洁白的羽毛,注定要落在某一处,经历或观看某一段事情,然后又随风飘去,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阿甘总是那样的幸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这等俗人,却不一样,许多繁琐事,像是夏季黄昏时,停留在正前方上空那恼人的乌蝇,永远缠绕着,驱赶不散。而唯今需要解决的,就是该如何从余艳芳的生活中离去,撇开我们的关系,彻底地,一干二净地。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响了几下,无人接听,我又草草断掉了,心里不免有些焦灼,就算通了,我又该怎样做呢?正想间,她反拨了回来,慌乱中,我按下了“OK”键。

“喂?小适啊,你回来了?”

一起头,余就显得比较兴奋。

我习惯性地笑了笑,答道“嗯,昨天刚回来。”

事实上,今天刚好是我从家里回来的第七天。

“哈哈…挺乖的嘛,真的一回来就找我了啊。”

一听我说昨天回来的,她显得更加得意了,似乎对我的做法大为赞赏。

“呵,我想,咱们是该谈谈了,余姐,你说个时间,找个地方吧。”

我不想一开始就把气氛闹的太僵,便还是随她所愿,叫了声余姐。然而,她究竟有那样令人讨厌吗?我发现,是我从认识她的起因开始,就对她有了成见。

“行,你等等…”

说完,她似乎把电话放在了一旁走开了,电话里传来她“踢踏踢踏”地脚步声。过了半刻,余又回来说道“就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我比较空。地点嘛,你挑吧,我无所谓的。要不?你直接来我家得了?”

我心中一惊,慌忙道“不,不用,就在外面就行了。找个咖啡厅吧,御景湾那边的米箩咖啡,你知道吗?就明晚七点,在那里见面吧。”

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御景湾离南屏余所住的地方比较远,而且在咖啡厅,也没法喝酒,这样也就不存在谁会喝醉的问题了。

“好,不见不散。”

余说完,挂了电话。我开始惆怅了,有些熟悉的感觉从脚底涌了上来,似乎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幕,像是战争。

很意外,十月的夏末,竟少有的出现了灰霾。放眼望去,天地间阴沉一片,似盘古开天辟地前一般的浑浊暗暮;闭眼细听,仿佛可以听到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蚊声细语,曾经遥不可及的世界,如今似乎近在咫尺。

入夜之后,天色变得较平常更为黑暗了,路灯射出不远,便被阴夜无情地吞没。我在六点五十多分,来到了御景湾。刚坐定,便见到了余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厅门口,浅浅的米黄色缩腰衬衣,黑色的直桶女裤,将她那丰满、修长、姣好的身材不遗余力地勾勒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穿得如此简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向她招了招手,余嘴角一扬,笑着走了过来。

“来了,先点东西吃吧,饿了。”

我递过餐牌,招呼道。

“咦?今天这么绅士?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老实交代,吃饱了想干嘛?”

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一见面就开起了玩笑。

我附和着笑了笑,没有答她。

余看了看餐牌,随即招手叫了WAITER过来,说道“给我一杯蓝山,还有一个饲谷牛排,咖啡先上,牛排要全熟,加黑椒汁。”

WAITER应声离去。我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不得不承认,余是一个很懂得享受,也有足够条件享受生活的人,而相交之下,我实在显得太浮燥,太嫩了些。

“余姐。”

我认真地看着她,叫道。

“干嘛?这么严肃?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余似乎有些诧异,因为在今天以前,我连正眼看她的时候很少。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这是你当初借钱给我的时候的那张卡,现在该物归原主了。里面的钱,是这两个月生意上的。我想今后,我就帮不上你了。”

余没有伸手接过银行卡,而是皱起了眉头,怪异地盯着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将卡置于桌面,身子向后一靠,叹了口气“呵…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了。我想,我需要重新开始生活。”

“重新开始生活?你的意思是之前的生活,包括肖小莉,和我?都是很错误的,你不愿意的?”

余便有些惊讶了,语气逐渐生硬起来。

“呵,错误,也许我们本就不该认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面对她的质问,我有些语塞。其实生活,又岂是我愿不愿意就能够主导的?生命一开始,无论情不情愿,总要过完一生。

余冷冷“哼”了一声,端过桌上的咖啡小小抿了一口,气氛有些沉闷…

“余姐,你知道之前我为什么会对你一再退让吗?你不觉得我在你面前,一直像个阳萎的男人一样懦弱吗?”

我再一次认真地盯着她。

余艳芳眉角一挑,反问道“为什么?你阳萎?不会啊,自卑吗?也不像,你是因为我有钱,对吧?”

我尴尬地笑了,叹道“是啊,因为你有钱,因为你的钱,可以换回我父亲的命。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潮起潮落,人来人去,当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离去的时候,或许你也会变得一切都无所谓的。而我之前的表现差强人意,根本不像一个男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可是现在,我想我该活得像个男人了。”

余闻言有些伤感,惊问道“你父亲过世了?”

我点了点头。

她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

我这才发现,其实,女人都会有感性,善良的一面,只是像余这种女人,世俗的外衣把她包裹得太厚,让人只能看到她世故,狡黠。而一旦有人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本性便遗露无疑。

后面,余变得温柔起来“小适,难道,除了钱以外,我就没有一丝可取之处,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吗?或者,我比不上肖小莉?不要否认,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还有小莉,我了解你的,你这种多情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忘记她。”

我便沉默了,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暗自噬舔着伤口,这伤痛,是无法言喻的心伤。

我抬起头,笑了笑,反问道“余姐,那你认为我又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呢?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很迷惘,我究竟有什么资本,足以让你这样优待于我。”

余便开心地笑了,似乎想起了很得意的事情,她眼睛一眨,说道“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也难怪,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的资本,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再次拥有的,那就是年轻。年轻的心,年轻的身体,还有那浑身散发的活力。其实每次见你穿个T-SHIRT加个牛仔裤,我就会想起以前,年轻真好啊。”

“呵,你也不过大我十岁左右,就感觉老了?我看你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以前,是想起了你的初恋情人吧?哈…”

我打蛇顺棍上,附和着笑道。

余闻言止住了笑声,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回忆起旧时的一点一滴,片刻后,倏然睁开眼睛嗔了我一眼,唾道“想你个头,你们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就像你一样,我对你那么好,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不是要离开我?”

“这…其实我就想,我们或许做普通朋友会更好。”

我顿了顿,说道。

余闻言有些恼了,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我看没必要,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我们的关系要么是情人,要么是路人,就这么简单。”

我谔然,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相信余对我动了真情,然而她的坚强,是我这一生都望尘莫及的。当我回答我选择和她做路人之后,她便沉默了,拿起咖啡勺不停地在杯中搅拌,一圈…一圈。良久,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若冰霜,冷冷说道“你可以走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我惊了一下,悬在半空的心也落回到胸腔,说了声“对不起”我惴惴不安,狼狈地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

穿过马路,我站到了海边的护堤上,暮色阴沉得可怕,海上飘着几只孤舟,灯火闪现不定,印着天上散落的几颗稀星,随着波涛一起一伏。海风在耳边吹过,“呼呼”作响,我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失落在心里涌现出来:余艳芳,这个一度令我失去尊严的女人,如今逐渐远离我的生活了。然她的离开,就真的能使我像一个男人一样生活吗?而男人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仗剑三尺,红颜为伴,闯荡江湖?还是悬梁刺股,青灯苦读,功成名就?

茫茫的海面,就像我的心一样,我高声喊了道“我是谁?”

没有答案,甚至我自己都找不到答案。唯有那强劲地海风,依旧横卷着吹过。该是它,想要挟裹着我迷茫,流向远方吧……

手机,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


下卷 第33章 如意人生

不出所料,电话是小雪打来的。或许这个世界,除了母亲之外,也只有她会打电话给我了。想起来有些悲哀,原来我的生命,寂聊竟似如此。

“猪头,在干嘛呢?”

电话一通,小雪娇气地问道。

在亲眼目睹父亲过世之后,小雪曾经悲伤沉默了好一阵子。也许是出于对我的感情,也许,是对于人生命脆弱的感慨。但不久之后,她又回复了之前机灵和快乐,呵,本性难移吧。但话说回来,我没有权利要求身边的人,也向我一样戒心高筑,惶惶渡日。

“在想你,呵呵…”

我沿着海堤上,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嘿嘿,真的吗?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小雪闻言开心地笑起来,我似乎看到她兴奋洋溢地笑脸,忽然她疑惑起来“嗯?你那里怎么那么吵啊,你在哪?”

“哦,我在海边,有些闷,就出来走走。”

我随口答道。

“是吗?出去散步怎么不拉上我啊?你一个人吗?”

问号越来越多,想来她还是对我不太信任。

“当然是一个人啦,不然你以为有谁?”

我感觉有些无奈,但这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不得不闷口吞下。

小雪却对我的温柔不怎么领情,揶揄道“谁知道啊,你这个人,专门骗人,哼!”

“晕,怎么说真话就是没人信呢。唉……好了,不要乱猜啦,我真的是一个人,现在就准备回去了。你找我有事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认真地说。

“没事不能找你啊,我叫你每天都要打电话给我,你都没打。还要我打给你,你知不知道你很过分啊?”

没想到小雪越说越来劲,竟然绕着这话题纠缠起来,我的头顿时变得两个大。

“行了,呵~~我现在去你哪,有意见,当面提出,好不好?”

我依然笑了笑,招收截停了一辆出租车。

听到我要过去,小雪不埋怨了,热情地诱惑道“那你赶紧啊,我煲了汤,快喝完了哦。”

十分钟后,我出现在了银石雅园。其实我的住所,也就在银石雅园对面而已,打开窗户斜着望过来,便能望见小雪的阳台。有时侯,我经常会看到一个若隐若现自己的影子,趴在阳台护栏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车辆,若有所思的样子,感觉甚是滑稽,弱冠之年的我,究竟在愁什么?回来的当晚小雪叫我搬回去住的时候,我其实是很心动的,但我又很害怕,她已经被我伤过一次了,我不想伤她第二次。而如今这样守着,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既然孤独了小雪,更苦了我自己。罢了,有机会的时候,再搬回来吧。

一进门,我就使劲抽动了几下鼻子,闻了闻。小雪见了,捂嘴直笑,骂道“你以为你是小狗啊,闻什么闻?”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笑起来“你不是说煲了汤吗,怎么没闻到香味?”

“哈哈,你来迟啦,没了,全部在这里…”

小雪坐回沙发上,拍了拍肚皮,翘起可爱的小嘴说道。大概是时间尚早,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T-shirt的短袖之外,露出一大截白玉似的手臂。晕,才回来几天,原本在我家晒得黑呼呼的手又开始白了起来。

“哼!把我骗过来,又没东西犒劳我,难怪孔夫子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也索性把嘴一撇,和她堵气,拿起遥控器来,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下,不再理睬她。

小雪更加得意了,一翻身坐到我腿上,面向着我,两手捧起我的的脸,调戏似地“哟哟…小猪生气啦,嘿嘿…真的生气啦,来,乖,先吃点东西…”

她竟然抓起我手的遥控器,往我嘴里塞。哄小孩似的“来嘛,来,乖,吃这个,好香香的哦…你不是懂孔子嘛,嘿嘿,耶稣还说呢[当一个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要把右脸也让他打],所以你既然都上当了,就把这个也吃下去嘛,哈哈…”

我啼笑皆非,瞪了她一眼“耶稣有说过吗?这是《圣经》说的好不好?”

“嘻嘻,都一样嘛。好了,不闹了,你等一下…”

小雪松开了放在我脖子上的手,从我腿上下去站了起来,快步走进了厨房。现在的她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牵手拥抱成了家常便饭。不过,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坚持到今天这种局面,实属难能可贵。最重要的,是小雪那颗毫无城府纯净的心,让我不忍心对她在身体上有所逾越,否则以我这种血气方刚男儿,又怎么会让她完好无损的保留到今天。但是她刚才坐在我腿上,我心里真的很痒啊……

“哇…原来你藏起来了,难怪我闻不到,这是什么?”

片刻,小雪从厨房里端出两个印着铁尾巴大公鸡的碗来,我接过其中一碗,夹起里面一条细长的,圆棍似的东西问道“你该不会煲了什么虎鞭啊,鹿鞭之类的汤给我喝吧?哈哈…”

话未说完,头上就遭了小雪一个暴栗“虎你个头,乱说,敲死你。那是鸡腿,哈哈,我把脚趾头剁了,就成那样了,偏偏你想象力丰富啊。”

“哦…是鸡腿,不过真的很香,不错,如果你能把这个打人的习惯改掉的话,就属于一个典型的闲妻良母了,以后谁娶了你,保证做梦都要偷笑。”

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说什么?”

小雪大眼睛一瞪,将碗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做势就要过来抓我。待我把碗放下,正想闪躲时,已经迟了一步,小雪像公安抓流氓似的,一腿弯曲,用膝盖将我死死抵在沙发角落上,两手不停的在我腰上抓。挠痒——这可是她的绝技啊。

我大笑不止,立刻举手求饶了“哎呀,停停停!你听错了吧,我是说,要是我能娶到你,我做梦都会偷笑啊。”

“算你转得快,下次再敢说就饶不了你。”

小雪闻言,开心地放开了我。坐回沙发上,复又端起汤来,抿了两口,正色说道“你的工作,我前两天跟我爸说了,他今天打电话告诉我说已经好了呢,明晚咱们一起回去吃饭,顺便谈定这个事情。”

我吃惊不小,一下被一小块鸡骨头噎着,涨红脸咳了几声,终于咳了出来。忙得小雪又是捶背又是递水,我歉意地对她笑笑,喝了口水。问道“你爸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工作?”

“啊,这个我没仔细问哦,好象是海关吧,我现在问清楚一下。”

小雪拿起电话。

我慌忙抓住她的手“不用了,呵呵,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谢谢你,呵…”

小雪脸色一寒“谢什么,洗碗。”

我哈哈笑了两声,拿起碗进了厨房,回头看见小雪又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

诚然,小雪的父亲的确是一座大山,通过他,且不论我是否可以飞黄腾达,摘星夺日。至少,我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终日担忧种种,惶惶不可终日。我今后的生活,亦会有保障,要知道在中国,只有公务员被称之为铁饭碗,有养老金,医疗补贴,住房公积金……这些在企业做事无法比拟的优越条件。而仅仅一个小雪,就足以使我无法推脱雪父的盛情。

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从上次雪父与李地产的饭局来看,几十年来,雪父的贪婪是与时俱进,他绝对不会是包青天,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就算他此时春风得意,也可能是暂时的关系网撒得比较广,位高权重。这样的一座大山,难保没有倒塌倒塌的一天。而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是否会受到牵连?小雪呢?

想来想去,我心里甚是烦躁。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想起之前我还托付过朋友J帮我找工作,索性先打给他问一问吧。

“MD,老子睡得正香呢,刚挂了一个电话,你又来吵我。”

一开口,J就满嘴喷粪。

我笑了笑,低声骂道“你奶奶D,昨晚做贼去了吧?这么早就睡觉?难怪我邻居家的大水牛不见了,估计就是你这家伙偷去剐了牛鞭补肾。”

“呵呵…你TMD的才要补肾呢,你都不知道老子多强,一夜百战,哈哈!”

一提起这些生理问题,他就来劲了。[·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靠,一夜百战,和你的左右手战吧?呵…行了,别吹了,跟你说正事呢,我上次拜托你帮我找工作,进度如何?”

我问道。

J张口打了个哈欠,老半天才缓过神来“你说那事啊,OK啦,我办事,当然是运筹帷幄啦。”

“是吗?那具体说一说?”

我心里一阵激动,如此一来,就不必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了。

“哦,其实你之前也知道的,富士康,我之前的一个老朋友在那里做工程部主任。你要进去的话,他可以帮忙,不过进去要从初级工程师开始做起。”

J一说完,我的心从山顶又跌落到了谷底。

富士康,这个全球数一数二的电子产品代工企业,相信中国没几个人不知道,不过却有很多人不知道富士康其实是个垃圾企业,反而大把的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我没进富士康工作过,无法肯定之前网络上的那些报道是否真实。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一年多前我在小莉公司做业务的时候,和富士康有做过几笔生意。前期进行的很顺利,从谈规格,谈价钱,看样机,签订单,一路都像闪了警灯的宝马——畅通无阻。但到了月结收款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漫天铺地的找借口,一会是这个零件不好用,要求更换;一会是那个机构有干涉,要求更改设计。但这个时候,设备差不多都使用了半年了。难道设备一进厂没问题,到半年以后要给钱的时候才发现问题?

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拖,一直拖,因为资金存在富士康越久,所能产生的效益就越大,当企业做到那样庞大一种程度的时候,一块钱所能产生的利润,就可以用万为单位来计量了。但它不付钱,你又拿它无可奈何,你不可能拿着合约去法院,因为你还想做成它下一笔生意。而且上法院,未必能讨到好处,它一年所缴的税,估计都能抵你一年的生产总值了,所以,政府是一定取其一而行,而这其一,当然就是能够给政府带来最大利益的那一家。是以,直到我离开小莉的公司,那几笔生意都有30%的尾款没收回来。

我呆立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是龙华的总部?还是宝安那一家?”

“是宝安黄田那里的,怎么样?要去吗?”

J问道。

老实说,我真的挺感谢他的,但偏偏我又对富士康如此反感,只好叹了口气“呵呵…算了吧,你也知道富士康那种垃圾公司。还是不去了,我再找找吧。谢谢啦!”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