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玉辟邪(全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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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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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学艺六载 一朝分别为封山
无根禅师眼看八位长老都被隗通天「寒极神功」所伤,全身僵冷,急忙吩咐门人把他们送去禅房。
丁天仁愁苦着脸,朝师傅道:「师傅,八长老他们全身僵冷,好像是中了隗通天的邪术……」
他口中的「八长老」是指无能大师。
无根禅师蔼然道:「八位长老中的不是邪术,是雪山派的「寒极神功」,只要被他击中人身,全身血脉就会被寒冰之气冻结,六个时辰不解,就无救了。」
丁天仁急道:「那怎么办呢?」
无尘法师道:「八位长老都练过本派「心灯禅功」,纵然敌不过隗通天的寒冰之气,也可保心脉不受寒气侵袭,再由方丈给他们运气,驱寒,就可无事。」接着挥挥手,大声道:「大家听着,从现在起,各按自己职务,严加防范,不可大意了。」
大家听了监寺大师的话,各自退去。无根禅师偕同师弟无尘法师,急步朝后院八位长老居住的禅房行去。丁天仁和小师兄明远回转禅房,他们两人同一间房,是对面铺。现在不过是三更天,半轮皓月,照在窗欞上依然十分明朗。
他们虽然各自躺下,但今晚经过这样一场紧张刺激的场面,两个年轻人一时如何睡得着觉?
明远悄悄坐起,「喂」了一声,低声道:「师弟,隗通天那老鬼使出来的「寒极神功」,真他妈的厉害,连八位长老都挡不住他一掌,我们还练什么武功?」
丁天仁坐了起来,说道:「师傅不是说过,咱们的「心灯禅功」,可以和它对抗吗?」
明远道:「八位长老不是已经练了几十年了吗?」
丁天仁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明远沉思着道:「我想天下之大,一定有克制「寒极神功」的功夫,我若是学会了这种功夫,看他姓隗的老鬼还神气不?」
丁天仁嗤的笑道:「看你又是他妈的,又是老鬼,这种字眼,若是给师傅听到了,看你怎么办?」
明远道:「咱们只是在房间里说,师傅怎么会听到?实在今晚太气人了,我才会骂出来……」
两人四目对看了一眼,接着又道:「哦,对了,师弟,今晚只有你那一剑,划破老鬼的长袍,才算稍梢出了口气,也给他一点颜色看,你那一剑怎么出手的?」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当时看到八长老被他一掌震飞出来,心头一气,就朝他刺了过去,根本连想都没想……」
「是啊。」明远笑道:「我看你根本没什么招式。」
丁天仁道:「我一剑刺去,就被他打了一个觔斗,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刺破了他长袍呢。」
「这叫做出其不意。」
明远低笑道:「有时这样没招没式的刺上一剑,反而会令人防不胜防,差幸你划破了老鬼的长袍,扳回一点面子,不然,大师兄一定会责骂你平时没有好好练剑,一旦面对大敌,就招式都忘记了呢。」
丁天仁怕他再提那一剑的事,连忙打岔道:「八位长老不知伤势如何了,小师兄,咱们得赶快睡了,明天一早,我们要去看看他们。」
明远道:「这时候你睡得着?」
丁天仁已经躺了下去,说道:「睡不着,也要睡呀。」说完,故意阖上了眼皮。
「喂,喂。」
明远轻轻的「喂」了两声,叫道:「小师弟,刚才你掉在地上的好像是一块玉珮,从前我好像没有见过,你是那里来的?」
他们同一个房间,睡了整整六个年头,丁天仁有些什么东西,他自然全知道了。丁天仁故意装作睡熟了,没有作声。
明远看他睡着了,不禁摇摇头道:「真是小孩子,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过没多久,他也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丁天仁刚从膳堂出来,就遇到伺候方丈的小沙弥心空,迎着合十道:「丁师兄,方丈要你去一趟。」
丁天仁问道:「不知师傅有什么吩咐?」
心空摇摇头道:「不知道,方丈只是叫我来找你的。」
丁天仁道:「那就快些走吧。」
他随着心空来至方丈室门外,心空合掌道:「启禀方丈,丁师兄来了。」
里面传出无根禅师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丁天仁应了声「是」,举步走入,看到师傅盘膝坐在云床上,慌忙趋了上去,跪到地上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无根禅师慈祥的目光落到他脸上,蔼然道:「你起来。」
丁天仁站起身,退到一旁,恭声道:「师傅召见弟子,不知有什么吩咐?」
无根禅师看着他,徐徐说道:「你到伏虎寺来,有几年了?」
丁天仁道:「六年。」
无根禅师微微颔了下首,才道,「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就六个年头了,唉,本来……你要再过四年,才算满师……要成为一个峨嵋门人,必须经过十年苦练,武功上有了根底,才能正式列入门墙……」
丁天仁不敢作声,因为他不知道师傅说这话的意思。
只见师傅脸上流露出惋惜神色,徐徐说道:「但你今天就要下山了……未满十年,当然不能算是本派弟子……」
他说得很艰涩,大有不忍说下去,但却又不得不说的痛苦。六年师徒之情,心里当然很难过。
丁天仁听得心头一窒,这是晴天霹雳,师傅怎么无缘无故叫自己下山了?急忙跪下去,仰头叫道:「师傅……你老人家把弟子逐出门墙?」两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无根禅师用手摸着他头顶,黯然道:「你是好孩子,为师怎么会把你逐出门墙?」
丁天仁仰头道:「师傅不是要弟子下山吗?」
「不错。」无根禅师缓缓的道:「你今天就要下山。」
丁天仁哭道:「弟子还有四年,为什么今天就要下山呢?」
无根禅师道:「孩子,这是不得已的事,因为峨嵋派从今天起,要封山十年,你自然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问道:「师傅,峨嵋派为什么要封山十年呢?」
无根禅师道:「你起来,听为师说。」
无根禅师目光一抬,和声道:「昨晚之事,你都亲眼看见了,雪山派隗通天已经练成三百年来他们派中最难练的「寒极神功」本派已无人能与抗手,本寺八位长老,连他一掌都接不下,就是一个例子,就算为师也仅能自保……」
丁天仁道:「难道没有人能破他的「寒极神功」吗?」
无根禅师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为了本寺弟子无谓的死伤,为师才决定封山十年,希望在这十年之中,探出破解「寒极神功」的方法来……」
说到这里,看了丁天仁一眼,又道:「你是为师的俗家弟子,在封山期间,俗家弟子是不得留在寺内的,这是历代祖师的遗训,不能破例,所以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道:「弟子不能过了四年再下山吗?」
「当然不行」。
无根禅师蔼然道:「本寺规矩,凡是不满十年,中途下山的弟子,均不得算为峨嵋派正式弟子,对外不得自称峨嵋门下,不准再使本派武功……」
他不待丁天仁开口,柔声道:「孩子,为师刚才说的乃是本派祖师所订的规矩,但你……因为事出无奈,和一般学业未成中途下山稍有不同。虽然不能成为峨嵋派正式门人,但为师可以收你为记名弟子,也准许你使用六年来所学的武功……」
接着轻轻叹息一声,又道:「但你能不用峨嵋派武功,那是最好,因为本寺封山之后,你如果仍然使用峨嵋武功,只怕雪山派的人不肯放过你的……」
丁天仁再次跪了下去,哭道:「师傅,弟子不走,弟子……」
「不!孩子。」
无根禅师坚决的道:「你一定要下山,封山需要十年,你不能一直留在寺里,你上山来已经有六年了,应该回去看看你娘。」
不待丁天仁开口,续道:「为师叫你进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几句话,好了,孩子,你去收拾一下衣物,立即下山,因为中午本寺就要宣布封山了,你走吧。」
「师傅……」
丁天仁已知事情无可挽回,仰面垂泪道:「弟子下山以后,就不能回来看你老人家了吗?」
「不能,封山之后,你不能再来。」
无根禅师道:「因为师和你九位师叔,都将闭关静修,你来了也见不到为师的。」接着又道:「记着,你下山之后处处都要小心,因为除了自己,是孤立无援的,记住为师的话,最好不要使用峨嵋武功,不说是峨嵋弟子,才能平安无事,如果不忘为师,十年之后,可上峨嵋来看看为师。」
丁天仁拜了八拜,站起身,拭拭泪水,说道:「师傅说的每一句话,弟子会牢记在心,十年之后,弟子一定会上山来跟师傅请安的。」
无根禅师慈祥的点点头,道:「你可以走了。」
丁天仁双手合掌,恭敬的道:「弟子告辞。」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退出方丈室,急步来至自己卧室,收拾好衣衫,打了一个小包,然后从他被褥下取出大哥送给自己的短剑,贴身藏好。然后再把峨嵋的松纹剑端端正正放到铺上,迥眼看看这个睡了六年的房间,即将离去,心头难免感到依依不舍。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见大师兄明通走了进来,急忙垂手叫了声:「大师兄。」
明通走到近前,脸色凝重的用手拍拍丁天仁的肩膀,说道:「师弟,你下山之后,好自为之。」
另一支手上递过两封银子,续道:「这是一百两银子,师傅要愚兄送来的,你收下吧。」
丁天仁道:「要这许多银子作甚?」
明通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下山之后,食宿舟船处处都要用钱,师傅给的,你收下了。」
丁天仁双手接过,说道:「谢谢师傅,谢谢大师兄。」
明通接着道:「我事情很忙,不送师弟了,下山之后,你要多保重,也要坚强一点,咱们可能要十年后再见了。」说完,转身就走。
丁天仁大声道:「大师兄再见,保重。」
丁天仁把两封银子塞入包裹中,一手提着包裹,走出卧房,看看天色还早,就一脚朝第二进右侧一排禅房而来。这排精舍,共有八间,是八位长老的禅房。丁天仁走近一问禅房门口,脚下一停,正待举手叩门。
只听里面传出无能大师的声音问道:「门口是什么人?」
丁天仁忙道:「是弟子丁天仁。」
无能大师道:「进来。」
丁天仁推门而入,回身掩上了门,举目看去,无能大师端坐在禅榻上,目光正朝自己望来,这就放下包裹,走了过去。
无能大师已经先开口了:「天仁,你是来跟师叔辞行的吗?」
丁天仁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今天一早,就要来探视师叔伤势的,如今也是跟师叔拜别来了……」说到后来,忍不住流下泪来。除了师傅,无能大师是最痛爱他的,所以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起来。」无能大师黯然道:「峨嵋派封山,你不是寺里的佛门弟子,所以要下山,这是寺里的规矩。」
丁天仁站起身,点头道:「弟子知道。」
无能大师又道:「师叔昨晚中了隗通天一记「寒冰掌」,差幸师叔有「心灯掸功」护住经脉,经大师兄助我运行真气,已无大碍。」
他目光一直看着丁天仁,问道:「天仁,你身上那方玉珮,是那里来的?」
丁天仁道:「是中秋晚上,弟子在万佛顶遇上的大哥送给弟子的。」
「那是怎样一个人?」无能大师惊异的问道:「你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一遍。」
丁天仁觉得师叔神情有些异样,就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丁大衍?」无能大师沉吟半晌道:「莫非就是他……但他怎么会有辟邪玉符的呢?又怎么把玉符送人……」
他这几句话,好像只是在自说自活,并不是在问丁天仁。
丁天仁觉得奇怪、问道:「师叔,你老认识大哥吗?」
「哦。」无能大师微微摇头道:「我不认识他。」接着又道:「你这位大哥既然把玉珮送给你,你要好好保管,不可失落了。」
丁天仁望着师叔问道:「师叔,这块玉珮是不是很重要?」
「这个……师叔也不知道……」无能大师道:「但人家好意送给你,自然要好好珍惜它了。」
丁天仁看得出来,师叔好像没有说出来,但师叔好像知道这方玉珮很重要的原因,他不肯说,自己也就不好多问。
无能大师忽然轻轻叹一声道:「你要下山,就早些下去了,以后……师叔是指行走江湖,要处处留心,不可轻信人言,交友更宜谨慎,坑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朋友……」
他回过身去,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递了过来,说道:「你上山六年,已经练过掌剑,内功已有几分火候,还没有练过点穴功。这本点穴法,不是本派武学,但手法之奇,胜过本派甚多,下山之后,不妨多加练习,这上面已经解说得很清楚,可以无师自通的,你拿去吧。」
丁天仁感激得几乎又要流下泪米,急忙从手接过道:「多谢师叔成全,弟子感激不尽。」
无能大师道:「你该走了,记住,封山期间,千万不可到寺里来。」
丁天仁合十躬身道:「弟子记下了,师叔保重,弟子走了。」
他退出精舍,走到前进,穿过大天井,就看到小师兄明远站在大门口。他看到自己,老远就奔了过来,一把紧抓自己臂膀,道:「师弟,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下山去了。后来听守山门的师兄说,你还没出来,所以守在这里。」
丁天仁感激的道:「谢谢你,小弟刚去看了八长老才出来。」
明远依然抓着他臂膀,边走边道:「真弄不懂我们为什么要封山?封山,为什么一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师傅发现本派「心灯禅功」不足以抗拒雪山派的「寒极神功」,才决定封山的。」
明远激动的道:「那为什么一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因为小弟不是出家人,不能留在寺里……」
明远道:「大家都在说,昨晚隗通天的突然离去,可能是看到你那块玉珮的缘故,因为当时他口中曾惊呼出「辟邪玉符」……」
丁大仁突然想到无能大师问自己玉珮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但又不肯说出来,不觉脚下一停,急急问道:「小师兄,他们还说些什么?」
明远双手一摊,道:「没有了,但大家有一种感觉,隗通天看到你掉出来的那块玉珮,脸有惊悸之色,所以猜测他的退走,可能和你的玉珮有关。」
两人又开始并肩走着,跨出大门。明远偏头问道:「小师弟,你那玉珮那里来的?」
丁天仁道:「是我大哥送的。」
明远奇道:「你不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吗?怎么钻出一个大哥来了?」
丁天仁道:「他也姓丁,小弟的义兄,哦,小师兄,你该停步了,不用再送了。」
「你只管走。」明远又拉着他手臂,说道:「我要送你下山,这一别要十年后才能见面。」
他这么说了,丁天仁只好由他送了。明远一直送到山脚,才互道珍重而别。
峨嵋派伏虎寺封山了,丁天仁下山,就不能携带镌有「峨嵋派」字样的长剑下山。他下山时把长剑留在禅房床铺上,不带随身兵器走在路上,只是一个普通行人而已,就不会引人注目。这对丁天仁来说,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从下山开始,人家不注意他,就是他注意人家的时候了。
这里还是属于峨嵋山区,路边正好有一家松棚搭盖的酒店,棚下放了三四张板桌,供山区行旅歇脚之用。时光渐渐接近午牌,松棚下两张板桌上已经有人坐着,丁天仁走入棚下,在一张空桌上放下包裹,拉开板凳坐下。
左首靠里首一桌,是一个货郎,桌边还放着货郎担,外首一张桌上,坐着三个人,却十分抢眼。因为这三人一式蓝布劲装,肩头背着厚背钢刀,刀柄挂着雪一般的白绸,这一身装束,正是雪山派的人。
丁天仁不觉心中一动,暗道:这里还是峨嵋派的地方,雪山派的人在这里打尖,想做什么?
这时店家送来茶水,间道:「客官要些什么?」
丁天仁道:「你给我来一碗面,再切些卤味就好。」
店家答应一声,退了下去。丁天仁拿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一边凝神想听听左首三人说些什么?那知雪山派这三个人各自低头吃面,谁也没有作声。丁天仁听了一会,听不到他们说话,心中更是起疑,暗道:他们分明怕洩漏口风,才不说话的,看来他们一定有什么行动了,这事不给自己遇上,倒也罢了,既然给自己遇上,就得要弄个明白才是。
不久,店家送来一碗汤面,一盘卤味,丁天仁也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左首三个汉子,先前对丁天仁在右首桌上坐下之际,也曾经回头打量,但因丁天仁只是一个大孩子,身边除了一个花布包裹,并无随身兵刃,也就不再注意,但他们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吃毕酒菜,就起身付账,走出松棚。
丁天仁四顾一眼,然后远远的跟了下去。前面三人走了半里光景,忽然舍了大路(其实只是较宽的山径),朝右首一片长满了松林的山坡小径行去。
丁天仁看他们行径,越发料到这三人必有事故,掩近松林,就一下闪入林中,以松树作掩护,悄悄尾随着三人下去。山绿溪转,松林依然十分浓密,是以丁天仁虽然一路跟踪随着三人,但三人却一无所觉。现在山径已经似有若无,群山绵绵,山势渐见荒凉,前面三人依然一路疾行,似乎还未到地头。
丁天仁在峨嵋伏虎寺住了六年,但一直待在寺里,难得出山门一步,是以对峨嵋山并不熟悉,但他知道峨嵋山周围千里,自己跟他们只走了一个多时辰,最多也不过走了三五十里,自然还在峨嵋山范围之内了。
「他们究竟要去那里?」
丁天仁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自己已经跟了这许多路,终不能半途而废,就这样,还是继续跟了下去。
山势越来越陡,古木阴森,到了这里,连似有似无的山径都没有了,一条乾涸已久的山溪,全是纍纍山石,高低不平,这是若干年前随着大水滚下来的,虽然寸草不生,但岩石上依稀可以看到,经常经人践踏而成的痕迹,这就是所谓人迹了!前面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有得意之色。
丁天仁心中暗想:这里已是峨嵋后山,一向人迹罕至,雪山派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这时前面三人已经加快脚步,一路纵掠而上。丁天仁不时藉着大石隐蔽身形,走得较慢,抬头之际,突然失去三人踪影,一时不敢大意,耳目并用,轻蹬巧纵,等他登上一处山拗,举目四顾,才发现前面三人正朝右首山腰间的崖石上行去。崖石间不是正有一条经人践踏的痕迹?这种痕迹,你只要站在远处,就可以清晰的看到。
这条痕迹,是横贯山腰,绕向另一个山拗去的。三人已经去远,丁天仁急忙跟了过去,绕过山腰,老远已可看到一片参天松林前,有一个小小的山坡,一幢木屋,围以竹篱。深山之间,居然还有人家。
雪山派的人,莫非就是找这个人来的?
丁天仁迅快的闪入林中,再缓缓的朝山坡木屋掩了过去。
雪山派三人作品字形缓步逼近竹篱,就停了下来,迅快从肩头取下钢刀,紧靠左臂,然后由走在前面的一个提高声音叫道:「屋里有人吗?」
木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问道:「是谁呢?」
随着声音,木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紫花布衣裤的少女来。
这少女约莫十六八岁,一张瓜子脸,配着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额前覆着一排刘海,两条乌黑的发辫,分挂在前胸,一副美人胚子。只是皮肤稍稍黑了一些,那是住在山上,经常晒到阳光的关系。
为首汉子看到出来的竟会是个小姐,不觉眼睛一亮,直勾勾看着人家姑娘家,口中嘿然道:「咱们山中走迷了路,想跟姑娘讨口茶水的。」
布衣少女看他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脸上也似笑非笑,好像不怀好意,心头不禁有些慌张,说道:「我们家里没有烧茶,你们要喝水,右边山谷里多的是水。」
为首汉子道:「姑娘没听我说在下三人是迷了路吗?」
布衣少女道:「你们从那一条路来的,就从那一条路回去好了。」
「姑娘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为首汉子嘿然道:「难道咱们还会骗你不成?」
布衣少女道:「我们一直住在山里,从没出去过,怎么知道走法?你们快些走吧。」
为首汉子口中发出咯咯怪笑,道:「小姑娘,你也不看看天色,这时候快傍晚了,转眼即将天黑,你要咱们在荒山野岭去过夜,这里既有现成房屋,总该让咱们休息一晚再走。」口中说着,伸手拔拴着的竹篱笆门。
布衣少女道:「你们怎么可以自己进来?」
为首汉子推开竹篱笆门,举步跨入,一面笑道:「小姑娘不用怕,咱们只要在你家堂屋里歇一宵就好。」
「谁怕你们了?」
布衣少女拦在木屋阶前,冷然道:「你们……」
话未出口,为首汉子已经走到她面前不过数尺距离,一脸邪笑,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布衣少女一手叉腰,冷然道:「你管我家里有什么人?我乾爹马上就会回来了。」
为首汉子轻笑道:「你乾爹马上回来,那是不在家里了。」
他身后一人道:「小姑娘你乾爹不在家,咱们到里面坐下来等总可以吧?」
布衣少女道:「你们要等,到竹篱笆外面去等。」
为首汉子阴笑道:「等人自然要在屋里等才对。」
随着话声,又待跨上前去。他和布衣少女已经不过数尺距离,再跨上去,就会面对面了。
「站住。」布衣少女喝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为首汉子冷笑一声道:「小姑娘要如何不客气呢?」
他果然又跨上了一步。这下离布衣少女已经不到一尺,布衣少女迅快后退了半步,叉腰右手倏地朝前推出。她推出的一支纤纤素手,明明是一记掌法,但手掌一转之间,五根玉指忽然漾起一排指影,错落飘忽,令人看不清她落指之处。
为首汉子一时之间几乎无法化解,被逼得后退一步,忽然怪笑一声道:「小丫头,果然是峨嵋派门下。」
丁天仁眼看三个雪山派门下欺侮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该不该出手?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际,布衣少女已经出手了。她出手的这一掌,丁天仁也看不清楚,但听为首汉子喝出「果然是峨嵋门下」这几个字,丁天仁就有了决定,这小姑娘既是峨嵋门下,那就是白衣庵净缘师叔门下,自己更不能袖手了。


第四章 雪山寻仇 峨嵋女尼施援手
布衣少女一招逼退为首汉子,听他叫自己「小丫头」,又说「果然是峨嵋门下」,不由粉脸一沉,收回去的右手又叉在腰上,哼道:「峨嵋门下又怎么样?」
为首汉子阴笑道:「这就对了,你乾爹是不是身体很不好经常咳嗽,咯血?」
这话丁天仁听懂了,雪山派和峨嵋派结仇,就是为了师傅的一个师弟,和雪山派的陆晓天因故动手,陆晓天中了师叔一记「伏虎掌」,伤重不治,师叔也中了陆晓天一记「透骨指」,伤了手太阴经,一直咳嗽咯血,几成残废。
为首汉子问这话,就是怀疑布衣少女的乾爹就是师叔了!哦!原来雪山派这三个人是奉命搜索师叔下落来的了。
布衣少女冷声道:「你管我乾爹咳不咳嗽?」
为首汉子忽然点头道:「好,咱们不谈这些,你乾爹叫什么名字?」
丁天仁要待出声阻止!只见布衣少女眨眨眼睛,说道:「我又不认识你门,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首汉子双手一摊,耸耸肩道:「你不肯说那就算了。」
话声未落,突然右手探处,一把扣住了布衣少女右手脉腕。这一记不但迅速无比,尤其在他说出「那就算了」四个字之后,还以为他真的算了,使人有骤不及防之感!布衣少女没有半点心机,一下被扣住了脉腕,口中不由惊啊出声,她反应也不慢,左手扬处,正待推出。
为首汉子一招得手,岂容她有反抗的机会,右手运劲,突然一紧,布衣少女只觉手腕剧痛欲裂,一张粉脸都胀红了。
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半边身躯发麻,左手一掌自然也发不出去了,心头又惊又急,尖声叫道:「快放开我。」
为首汉子得意的阴笑道:「老子不会难为你的,进去……」正待推着布衣少女进去。
丁天仁急忙从林间跃出,口中喝道:「放开她。」
他是从林间跃出,才喝出声来的,但在他堪堪跃出之际,另有一个苍老声音在丁天仁之前,已喝了声:「放开她。」
布衣少女听到苍老声音,不由得一喜,急忙叫道:「乾爹……」
丁天仁已经掠出树林,但听到布衣少女的叫声,人家乾爹来了,就用不着自己出手了,因此就在树林前站停下来。为首汉子依然扣着布衣少女手腕下放,三人同时迅速转过身来。
这时篱笆外的小径上,正有一个身穿青布夹袍、腰背微弯的老者缓步走来。这人脸型清瘦,肤色苍白,微有病容,两鬓花白、留着一把稀稀疏疏的苍须,看去约莫六十出头。
现在他已经跨进篱笆门,目光一抬,问道:「三位有什么事,先放开小女再说。」
为首汉子扣着布衣少女手腕不放,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青袍老者轻哼一声道:「你们不用知道我是谁。」
为首汉子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阁下何用藏头缩尾……」
「住口。」青袍老者脸色倏沉,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沉喝道:「老夫叫你放开小女,你听见了没有?」
他这一动气,不觉引起一阵咳嗽,而且咳得很厉害,几乎有如连珠一般,咳个不停,甚至咳得弯下腰去。
布衣少女急得叫道:「乾爹,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嘛。」
为首汉子右手抬处,一指点了布衣少女穴道,朝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就是他了」。三人动作如一,迅速绝伦的朝青袍老者扑去。为首汉子扑向正面,刀光乍展,使了一记「开山辟路」,左右二人使的是同一招「扫除荆棘」。
三道刀光凌厉无匹的朝中间凑合,这三道刀光实在太霸道了,站在中间的人决难封架!丁天仁和他们距离较远,但就算站在青袍老者边上,像这样凌厉的刀法,自己也无法插得上手去。
就在此时,陡听青袍老者的声音说道:「你们是雪山门下?」
三个汉子刀光乍合,竟然扑了个空,急忙收势,回头看去,青袍老者已经站在阶上,也解开了布衣少女受制的穴道。丁天仁根本没看到他是如何从三人合击的一招刀法中间闪出去的,心中暗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为首汉子冷然道:「不错,咱们是雪山派门下,阁下呢?该是峨嵋门下吧?」
青袍老者又是一阵咳嗽,冷然道:「老夫正是峨嵋门下,你们三个找到峨嵋后山来,大概就是冲着老夫来的了,但你们三个绝非老夫对手,老夫也不想无故伤人,你们去吧。」
为首汉子收起钢刀,狠笑道:「好,咱们也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总有是你对手的人会来找你的,阁下亮个万儿,咱们也好回去覆命。」
「你们不用回去覆命了。」
一道人影宛如闪电般飞来,从三人身边掠过,一闪而逝,好快的身法,丁天仁看到的只是一条灰影面已!灰影过去,雪山派的三个汉子才一下倒了下去,敢情是被那灰影点了死穴。
青袍老者急忙抬目叫道:「师兄请留步。」灰影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自然没有理会他。
布衣少女脸上泛起喜色,低头问道:「乾爹他就是那个师伯吗?」
青袍老者只是「唔」了一声,走到三个汉子身边,只看一眼,就上语不发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用小指甲挑着粉末,轻轻弹到三具尸体之上,收好瓷瓶,才抬起头来,看到丁天仁站在林前,这就问道:「你也是雪山派门下吗?」
丁天仁走上几步,抱着拳道:「弟子是峨嵋门下丁天仁,叩见师叔。」
青袍老者含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叔?」
丁天仁被问得脸上方自一红。
青袍老者忽然低声喝道:「快进来,又有人来了。」
丁天仁急步走入篱笆,青袍老者回过头去,说道:「你们快到屋里去,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出来。」
布衣少女看看丁天仁,粉脸微酡,叫道:「乾爹……」
青袍老者喝道:「你们还不快进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布衣少女道:「好嘛。」回头朝丁天仁道:「你随我来。」说完,翩然往屋中走去。
青袍老者道:「把门带上。」
丁天仁依言把两扇木板门掩上了。
只听一声冷峻的笑声传了过来,道:「这里居然还有人家。」
布衣少女因木门掩上了,自己和一个陌生少年正不知道如何和他说话才好.这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她抬眼望望丁天仁,悄声道:「来的不知是什么人?」
丁天仁也悄声道:「我也不知道。」
布衣少女道:「你当然不知道了。」
她忽然招手,朝左首一扇木格子窗走去,然后用食指沾了些口水,把纸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往外看去,接着又朝丁天仁比了个手势,要他也来看。丁天仁走到她右首,也沾着口水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看去。
这时来人已经走近篱笆,看到青袍老者负手站在阶前,不觉问道:「老哥可曾看到三个人从这里经过吗?」
丁天仁听得奇怪,那三个汉子被人重手击死,明明就躺在门口地上,再往门口看去,却果然不见三人。(他不知青袍老者弹在三人尸体上的是「化骨丹」,尸体早已经化去了。)
青袍老者道:「在下没看到什么人?」
来人走到篱笆门口,就站定下来,迟疑的道:「小徒三人留下的记号,明明是朝这里来的……」
他这一走近,丁天仁就认出来了。这人中等身材,脸型略扁,下巴留着一排短髭,双肩较阔,穿着蓝布大褂,正是昨晚站在隗通天右首的那个人。鱼水就回过头去,悄声道:「他是雪山派的人。」
布衣少女听了也赶快转过头来问道:「你认识他?」
两人一左一右靠近木格子窗朝外偷看,她这一转过脸来。两张脸就相距极近了,四目相投,布衣少女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急忙避开他的眼睛。
丁天仁只觉她说话时,隐隐可以闻到香泽,他从没和姑娘家说过话,俊脸也是热烘烘的在发烧,一面悄声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昨晚他就站在隗通天的右首,好像是隗通天的师弟。」
布衣少女偏脸问道:「隗通天是谁呢?」
丁天仁道:「隗通天就是雪山派的掌门人。」
布衣少女好奇的问道:「昨晚上?你在那里看到他们的?」
「伏虎寺……」丁天仁忽然「嘘」了一声,低低的道:「快别说话,他们动手了。」急忙凑着眼睛朝外看去。
司达打量着青袍老者,过了半晌,问道:「阁下隐居峨嵋后山那是峨嵋派的人了?」
青袍老者微哂道:「住在峨嵋山上的不下千人,难道都是峨嵋派的人吗?」
司达一手摸着颏下短髭,嘿然道:「老夫三个徒儿,一路都曾留下记号,但到了这里就不再有记号,而这里恰巧是阁下居住之所,令人不无可疑,因此老夫要进去瞧瞧。」
他正待跨入篱笆门,青袍老者已经迎着走出,挡在门口,冷然道:「老夫和阁下素味平生,阁下并未征得主人的同意,怎可乱闯?」
司达大笑道:「老夫说要进去瞧瞧,就非进去瞧瞧不可,你给老夫滚开。」
左手挥起,袖风如刀,使的是一记「铁袖功」。
青袍老者沉哼道:「未必。」
同样左手扬处,挥起大袖,朝前迎出。双袖乍接,声若裂帛,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半步。青袍老者这一使劲,牵动真气,忍不住引起一阵咳嗽,他一经咳嗽。就咳得很凶。
司达看得目中连闪,大笑道:「你果然是峨嵋派的人,哈哈,峨嵋派的人,要隐姓埋名躲在后山,那准是三十年前杀害我师弟陆晓天的凶手了,哈哈,咱们找了你三十年,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青袍老者突然腰骨一挺,目射精芒,沉喝道:「住口,易某隐居后山,乃是奉掌门人令谕,也为了减少两派纷争,并不是怕了你们雪山派。」话声一落,又起了一阵强烈的咳呛。
布衣少女悄声问道:「乾爹怎么会杀他师弟的呢?」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司达大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承认是杀死陆师弟的凶手了。」
青袍老者沉哼道:「当年易某中了你陆师弟一指,你陆师弟也中了易某一掌,落得个两败俱伤,谁也怨不得谁。何况易某那时掌上只不过练到四成功力,也未必能够一掌就要了令师弟的命,但令师弟的一指,却使得易某终生成残,凶手?哈哈,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三十年来,你们一直追索易某下落,屡次向伏虎寺挑,真的是为你们陆师弟报仇吗?」
司达怒声道:「陆师弟死在你掌下,难道替他报仇有什么不对吗?」
青袍老者咳呛着道:「是否如此,你门心里明白。」
司达一脸俱是怒容,大有立时和青袍老者动手之意,但他还是忍了下去,问道:「老夫三个小徒呢?是不是阁下把他们食下了?」
青袍老者道:「易某已经说过,没有看到。」
司达双手紧握拳头,厉声道:「老夫不信,你让我进屋去瞧瞧。」
「要进屋去搜可以。」青袍老者道:「但阁下先要胜过易某才行。」
司达怒笑道:「好,咱们迟早总要放手一搏的,先解决了也好。」说话之时,立即往后退去。
青袍老者跟着走出篱笆门,还未站定,就看到八个青衣女尼,疾奔而来,稍后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尼,及一个五十出头的青衣老尼。
布衣少女看到青衣女尼,不觉喜道:「好了,师叔来了。」
一行人来得很快,而且迅速把司达围在中间,为首老尼已五十出头,脸型清瘦,皮肤白皙,是峨嵋自衣庵庵主无垢师太,另一个脸型较圆,年约四十来岁的,是无垢师大门下首徒净缘。白衣庵,在武林中颇负盛名,但大家并不叫它白衣庵,却称之谓峨嵋青衣庵,因为白衣庵上至庵主,下到门下弟子,穿的都是青衣,反而青衣出了名。
司达眼看一群青衣女尼,迅快的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觉大笑道:「姓易的,原来你还有后援。」
无垢师大沉着脸,喝道:「姓司的,你率徒擅闯峨嵋后山,我是跟踪你身后来的,雪山派对峨嵋山究竟有何企图?你给我从实说来,」
司达在雪山派中地位极高,如今被无垢师太当面训斥,还要自己「从实说来」,心头不禁大怒,厉笑道:「你是青衣庵的无垢?哈哈,司某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凭你这点阵仗,也跟司某么五喝六?」
无垢师太不让他多说,不耐道:「我问你率徒擅闯峨嵋后山有何企图?你说还是不说?」
这话说得实在咄咄逼人,但也只有这样说法,才能把青衣老者撇开。司达沉哼上声道:「司某不说呢?」
他上钩了!无垢师太冷峻的道,「不说,就把你拿下。」
司达仰首向天大笑一声道:「你来拿拿看?」以他的武功,青衣庵这点阵仗,确实不在眼里。
无垢师太冷哼一声,喝道:「净缘,把他拿下了。」她自己还不屑动手,只是吩咐她门下弟子拿人。
布衣少女轻声道:「师叔好像很生气嘿。」
围着司达的有九名青衣女尼,看她们年龄,最多不过二十四五,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身材苗条。九人中领头的一个年纪较大,也不过四十来岁,听到无垢师太的喝声,立即肃然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
话声一落,立即起身,右腕挥处,「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在头顶打了一个圆圈。这一刹那间,其余八个女尼随着一下掣剑在手,同样在头顶打了一个圆圈。司达站在中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们拔剑、打圈,这也许是「乱披风剑法」的起手式,他当然知道峨嵋「乱披风剑法」的厉害,一经展开,令人不可捉摸。
但就凭这九个小尼姑把「乱披风剑法」练得最精,要把自己拿下,除非自己甘心束手就缚,否则怎么也想不出如何能稻自己拿得下?就在司达思付之际,由净缘为首的九个青衣女尼业已展开剑法,但见她们迅速绕圈疾走,手中长剑随着向空连续劈出!「乱披风剑法」,看去就像毫无章法,东一剑、西一剑,胡砍乱劈,但九支长剑这一阵乱劈,居然漫天剑影,宛如在空中张开一层剑网。
司达自忖功力,也逢恃身份,因为九人长剑未攻向自己,所以连随身的雁翎刀都未出鞘,(他要使刀,自可很快出手)只是负手仰观,要看看她们有些什么门道?
他这一迟疑,却上了她们的当,因为九个青衣女尼右手发剑,只是为了分散司达的注意力而已,就在她们长剑一阵乱劈之后,好像漫天剑影,布成了一片剑网,左手却在此时,同时扬起,打出一蓬飞针!峨嵋白衣庵素以飞针著称,每一蓬飞针出手,顿时随着扩散,面积足有笆斗大一圈,但九个女尼却在飞针出手之后、纤手依然往上抬起,从她们掌中撒出一缕银丝,朝空中投去。
这一缕银丝,是她们用特殊手法撒出的,到得司达头顶上空,九缕银丝一触之际,就已各自钩住。九名女尼纤手再轻轻一抖,每一缕银丝就各自舒展开来,变为一张银丝织成的网署,缓缓下落!司达是雪山派掌门人隗通天的三师弟,号称雪山三杰,平日自视甚高,那会把九名白衣庵青衣女尼放在眼里。
他看对方九人长剑向空一阵乱劈,左手却打出一蓬飞针,口中大笑一声,右手抬处,一道刀光绕身而起,把九蓬飞针一齐磕飞,落到他身外六尺光景。但就在他磕飞飞针的这一刹那,由九缕银丝扩展开来的银丝网罟,已经落到他头顶,迅速罩落。
等到司达发觉不对,急忙举刀封架,已经迟了,银丝网罟每一个网眼,都缀有极细倒钩,落到你头上、肩头、手肘等处,就把你头发和肩头、手臂的衣衫紧紧钩住,再经你举刀封架,稍一挣动,更被许多细小倒钩钩得更紧。
转瞬之间,已把他整个人都网住。司达空有一身极高的武功,竟然连半点也挣动不得,因为只要你稍一挣动,细钩不但钩住你的衣服,还会钩到你皮肉里去。九名青衣女尼左手拉紧细索,就把网住的司达定在中间。
丁天仁道:「无垢师叔果然把姓司的拿下了。」
布衣少女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也叫她师叔?」
丁天仁道:「我没见过无垢师叔,但我听过她的法号。」
布衣少女问道:「你也是峨嵋派门下?」
丁天仁点点头,黯然道:「但峨嵋派封山了。」
布衣少女问道:「为什么?」
司达感到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倒钩住,十分疼痛,心头又急又怒,厉声喝道:「无垢,你待怎的?」
无垢师太冷哼一声道:「司达,你现在不是被我拿下了吗?说,你擅闯峨嵋后山,有何企图?」
司达咬牙怒笑道:「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无垢师大目光冷厉,闪过一丝杀气,沉声道:「三十年来,你们雪山派屡次藉故寻,峨嵋弟子伤亡不下二十余人,杀了你也不为过。」一面喝道:「净缘,给他一支焚心针。」
青袍老者急忙叫道:「师妹……」
无垢一挥手道:「师兄,你不甩管。」
司达听到她吩咐净缘给自己一支「焚心针」,心知无垢动了杀机,心头一颤,大声道:「无垢,你要杀我灭口。」
在他说话之际,净缘右手扬处,一点蓝芒朝胸口一闪而灭,司达大叫一声,身躯一颤,就没再作声。九名青衣女尼左手轻轻一抖,捆住司达的银丝网罟便自动松开,依然变成一缕银丝,收了回去,司达一个人也砰然一声,扑倒地上。
无垢师太朝青袍老者合十一礼,道:「师兄保重。」
青袍老者连连抱拳道:「多谢师妹,又给我解了一次围。」
无垢师太看了他一眼,口中轻「唉」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挥了挥手,率着门下弟子离去。这一阵工夫,司达已经化为一滩黄水,原来「焚心针」竟然会是「化血针」!青袍老者望着她背影,微微摇头,也发出一声轻喟,突然掩着胸口,一阵猛咳,回身走入篱笆,走上石级,推门而入。
布衣少女喜孜孜的迎了上去,叫道:「乾爹,要不要女儿给你老人家捶背?」
青袍老者一手掩胸、说道:「不用。」
布衣少女匆匆往里走去,青袍老者已在上首一张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到丁天仁的身上,问道:「年轻人,你是峨嵋何人门下?」
丁天仁连忙躬身道:「弟子师傅就是方丈。」
布衣少女已经从后面端着两盅茶走出,一盅送到青袍老者身边,说道:「乾爹,喝盅热茶。」
接着又把另一盅放到下首一张茶几上,望着丁天仁道:「请用茶。」
丁天仁忙说了声:「谢谢。」
青袍老者抬了下手道:「你请坐。」
丁天仁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青袍老者问道:「你怎么知道老夫是你师叔的?」
丁天仁欠身道:「雪山派昨晚找上伏虎寺去,弟子是听师傅说的,师叔是伤在太阴经,方才弟子尾随三名雪山派的人来此,听到你老不时的咳呛,就想到你老一定是师叔了。」
青袍老者取起茶盅,轻喝了一口,点着头道:「不错,老夫就是你们残废了的师叔。」
丁天仁慌忙站起,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丁天仁叩见师叔。」
青袍老者伸手扶起,一面问道:「是大师兄派你来的?」
丁天仁回到椅上落坐,一面说道:「不是,是弟子下山去,在路边面摊上遇上的,看他门一身装束,就像是雪山派门下,才跟下来的。」
青袍老者问道:「你下山去何事?」
丁天仁道:「是师傅宣布封山,才要弟子下山的。」
青袍老者听得双目乍睁,急忙问道:「什么?大师兄宣布封山,这是为了什么?」
丁天仁道:「弟子也不知道。」
青袍老者道:「你说昨晚雪山派的人找上伏虎寺去,大师兄今天一早就宣布封山了?」
丁天仁道:「是的。」
青袍老者道:「你把昨晚雪山派寻的情形,说给老夫听听。」
布衣少女要听他述说昨晚两大门派决战的情形,不觉也在他对面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丁天仁一霎也不霎。丁天仁就把昨晚雪山派率众寻的事,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青袍老者听了面有戚容,好一会,才仰首说道:「都是为了我一个人……我真是峨嵋派的罪人……」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咳嗽,直咳得他胀红了脸,连腰都弯了下去。布衣少女急忙替他轻轻捶着腰背,青袍老者双手掩口,等到咳声稍停,放开手未,掌心血迹殷然。
布衣少女站在他背后,自然看到了,不由吃了一惊,叫道:「乾爹,你咯出血来了。」
看袍老者喘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面巾,把血迹拭去,徐徐道:「不要紧,为父这是老毛病了。」
布衣少女道:「但……」
青袍老者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用手摆了下,面向丁天仁问道:「你说雪山派隗通天连伤八位师兄之后,突然撤走,那是为了什么?」
丁天仁道:「这个弟子也弄不懂,但……听八师叔的口气,好像和弟子身上的一块玉珮有关,只是他老人家好像不肯说……」
「和你身上的玉珮有关?」青袍老者听得奇怪,问道:「你身上是什么玉珮?」
布衣少女眨着一双盈盈秋水,也流露出好奇之色,朝丁天仁投来。
丁天仁从身上取下玉珮,双手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因为那时弟子气不过隗通天,朝他刺了一剑,他大袖一挥,把弟子打了一个觔斗,但弟子也把他大袖刺穿了,等弟子站起来时,玉珮已经掉在地上,他好像很注意这块玉珮,叫出「辟邪玉符」四字,接着就下令走了。」
他因为八师叔暗示过这方玉珮很重要,但又不肯告诉自己,希望这位师叔也知道,能够说出来才好。
青袍老者伸手接过玉珮之时,似乎并不怎样,但听了丁天仁说到隗通天叫出「辟邪玉符」,口中不觉「啊」出声来,惊异的道:「它就是辟邪玉珮。」接着又哦了一声,目注丁天仁问道:「你一剑刺穿隗通天的衣袖?」
隗通天一身功力何等精纯,他拂出来的一记衣袖,又岂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一剑所能刺得穿的?
丁天仁脸上一红,说道:「是的。」
青袍老者问道:「你使的是那一招?」
丁天仁脸上更红了,嗫嚅的道:「弟子使的是大哥教我的那一招剑法。」
青袍老者愈听愈奇,问道:「你大哥是谁?」
丁天仁道:「大哥叫丁大衍,这方玉珮也是他送给我的。」
青袍老者道:「你们是亲兄弟?」
「不是。」丁天仁道:「那是中秋晚上,在万佛顶认识的。」
青袍老者道:「你说给老夫听听。」
丁天仁就把如何遇见大哥,他因自己和他同宗,极为高兴,就送给自己一方玉珮,并约自己明晚再去。第二天晚上,他送给自己一柄短剑,并问自己练剑练得如何了,要自己练一遍给他瞧瞧,后来又传了自己一招剑法,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一面从身边取出一柄短剑来。
青袍老者看他取出来的短剑只有二尺来长,剑鞘非金非石,十分精致,已是极为注意,左手接过,右手一按吞口,但听「铮」的一声,一道紫虹应手出匣,顿觉森寒逼人。
布衣少女「啊」了一声道:「这柄剑锋利,只可惜短了些。」
青袍老者哈哈一笑道:「此剑名为紫虹,乃是武林中仅存的三柄名剑之一,功能切玉断金,无坚不摧……哈哈,紫虹神剑玉辟邪,你遇上的真会是他……但……这也不对呀……」
丁天仁听他口气,似乎认识大哥,这就急忙问道:「师叔,你老人家认识我大哥吗?」
青袍老者微微摇头道:「据你所说,你大哥只有三十五六岁,那就不对了,这位大侠,老夫小的时候,听先师说过,那时他已有五十多了,但看去只有三十出头,如今算来少说也有八九十以上了。」
丁天仁心想:「那就不是大哥了。」
布衣少女问道:「乾爹,你说的是什么人呢?」
青袍老者笑道:「他就是为父方才说的紫虹神剑玉辟邪,人称天杀星的丁天行。」
布衣少女啊道:「紫虹神剑,乾爹,你说的紫虹神剑,就是这柄短剑?玉辟邪,就是这块玉珮了?」
青袍老者颔首道:「不错。」
布衣少女偏着头问道:「乾爹,天杀星丁天行武功很高吗?」
青袍老者笑道:「不高,会叫他神剑吗?当年黑白两道,只要听到他丁天行三个字,莫不闻名丧胆,无怪隗通天看到玉珮就匆匆离去了。」
青袍老者把玉珮和短剑一起还给丁天仁,一面说道:「你遇上的也许不是这位大侠,但这方玉珮和这柄紫虹剑,却是这位大侠之物,你好好收起来,不可遗失了。」
丁天仁伸手接过,青袍老者一手撚须,又道:「你有这两件东西,走遍天下,也没有人敢欺侮你了。」
布衣少女忽然眨着一双大眼睛,朝丁天仁问道:「你刚才说,你那大哥叫什么名字?」
丁天仁道:「他叫丁大衍。」
「大衍……」布衣少女眼珠一转,急急叫道:「乾爹,他大哥很可能就是紫虹神剑玉辟邪的天杀星丁天仁了。」
青袍老者道:「为父方才也想到了,但两人年岁相差甚多……」
「不,乾爹。」布衣少女道:「他告诉他叫丁大衍,可能是他临时化的名,大「字」和「天」字,只差了上面一横,「衍」字和「行」字不是也差不多吗?他大概不愿意让他(指丁天仁)知道他(丁天行)的来历,才化名丁大衍的,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会有这两件东西呢?」
青袍老者翟然动容,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练武的人,尤其像丁大侠这样的人,到了功臻上乘,就不能从容貌上看得出年龄来了。」
布衣少女问道:「乾爹,听你老人家的口气,这人不是坏人咯。」
青袍老者笑道:「丁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当然不是坏人。」
布衣少女道:「那怎么会叫他天杀星的呢?」
「唉。」青袍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才道:「丁大侠是个血性汉子,嫉恶如仇,不论白道、黑道,只要这人犯了该死罪恶,就没有人能包庇他,在他剑下,不知死了多少该死的人,但这样来,黑白两道,都对他并不谅解,视同煞星,天杀星这外号,也就不胫而走,三四十年前,江湖上恶人几乎绝迹,他的功劳,不可谓不小。」
「啊。」布衣少女忽然「啊」出声来,急匆匆的往屋里奔去。原来三人只顾着说话,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她自然要进去做饭了。
丁天仁望着青袍老者问道:「师叔,弟子听说师傅因本派「心灯禅功」不足以抗衡雪山派的「寒极神功」和「寒冰掌」,才宣布封山的,不知什么功夫,才能破得了「寒极神功」?」
布衣少女掌着一盏灯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勿进去。
青袍老者微微摇头道:「这很难说,柔可以克刚,刚也可以制柔,水可以灭火,火也可以胜水,这全以个人的修为而定,「心灯禅功」原是以禅为主,纵然不足破解「寒极神功」但也足可自保,几位师兄伤在隗通天的「寒冰掌」之下,该是几位师兄功力不如隗通天之故。」
丁天仁问道:「这么说,没有人能破解「寒极神功」了?」
「那也不然。」
青袍老者一手撚须,徐徐说道:「雪山终年积雪不消,因此雪山派的人练的都是极阴极寒的功夫,冰雪到了阳春就会融化,因此东方乾阳之气和南方丙火神功,都可能是它的克星,但这是原理,也并不是一定如此,譬如水能灭火,杯水车薪,依然无济于事了。」
丁天仁心中只是想着:「东方乾阳之气,南方丙火神功,不知是什么门派的功夫?自己如能学会了,就可以克制「寒极神功」了。」
青袍老者后面的一段话,就没有听进去。
这时布衣少女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走出,盘中是四菜一汤和一桶白饭,一一放到桌上,然后又放好三副碗筷,一面娇声叫道:「乾爹,可以吃饭了。」
青袍老者在板桌上首坐下,朝丁天仁含笑道:「小兄弟,山居简陋,快坐下来了。」
丁天仁和布衣少女分别在横头坐下。布衣少女给青袍老者装了一碗饭,又替丁天仁装饭。
丁天仁忙道:「姑娘,在下自己装好了。」
青袍老者笑道:「你不用和她客气了,今晚你是咱们父女俩的稀客。」
丁天仁只好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青袍老者举筷道:「来,这些菜蔬都是山里现成的东西,你随便吃吧。」
四碗菜肴,有兔肉炒筍片、油焖鲜菇、熏獐腿、炒青菜,和一大碗冬瓜汤,都做得很可口。丁天仁一连吃了三碗饭,才停筷。布衣少女取过木盘,收拾碗筷,丁天仁要待帮着她收拾。
布衣少女娇声道:「你只管陪着乾爹聊天好了,我会收拾的。」
说完,端着木盘进去,一会工夫,沏了一壶茶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匆回了进去。丁天仁拿起茶壶,倒了一蛊送到青袍老者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蛊,一面问道:「师叔,你老人家怎会和雪山派结怨的呢?」
「唉。」青袍老者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雪山派仗着武功阴毒,人多势众,门下弟子横行川康,由来已久,峨嵋派虽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但派中弟子都是皈依佛门,与世无争的出家人,俗家弟子每代只传一两个人而已,很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会和雪山派结怨,其他川中门派如青城、邛崃,人数较少,更不敢得罪雪山派,这也就是雪山派弟子目空四海,骄横跋扈的由来……」
他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又道:「那是三十四年前,老夫在青羊宫前遇到一个道人,手中持着婊装已十分破旧的墨拓碑文,说是六朝时代的古物,沿途兜售,索价十两银子,路人几乎没有一个理他,他忽然走到老夫面前,说道:「贫道一路行来,找的是有缘之人,哈哈,看来这有缘之人就是施主了,这样吧,贫道就半价,算你五两银子就好了。」
说完,就把卷轴朝老夫手中递来,老夫那时不过二十五六,明知这些沿途兜售的东西,多半是骗人的,但因脸嫩的关系,人家递过来了,不好意思推却。正在犹豫之际,突听耳边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施主不可失之交臂」。
这句话他竟以「传音入密」说话,内功必然已达上乘境界,不觉抬目朝他看去,那道人正朝老夫含笑点头,就凭这一句话,老夫就化了五两银子,把它买下来了……」
布衣少女道:「乾爹,女儿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呢?」接着「啊」了一声,又道:「乾爹,你说的就是放在木柜里的那卷墨拓碑文了?」
青袍老者微微颔首道:「不错,唉,但也由此和雪山门下结下了怨。」
布衣少女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青袍老者道:「当天中午,老夫刚在临江楼找了个座位坐下,拿起茶盅喝了口茶,就有一个锦袍青年朝老夫走来,他指着放在桌上的那卷碑文,问道:「这卷东西你是从那里来的。」
老夫那时也年轻气盛,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我从那里来的,与阁下有何关系?」
那锦袍青年冷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老夫道:「我花银子买来的,怎会不知道?」
其实老夫只是因那道人传音入密,才送他五两银子,他说是六朝时代的古物,老夫根本没有打开来看过,更不知道它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