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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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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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鸣衍顺手夺过一张长弓,往中间的车屋走去。
  尤溪在后面露出苦笑,说道:”若非巫将军果毅坚决,只怕还要折些人手。”
  巫弥生笑道:”尤将军事事以殿下为念,首先想到保护殿下的安全才寻机反击,也无错处。”
  尤溪正要开口说话,素鸣衍在前面停下,转过身来说道:”是不是前面还有大量敌人伏在路上?”
  巫弥生说道:”应是如此,这两人只是来试探虚实。”
  “给我一套兵服,我可不想到哪里都成为箭靶子。”
  尤溪微微一怔,巫弥生说道:”殿下所虑甚是,敌人欲伤殿下,好先乱了我们的阵脚。”
  素鸣衍说道:”怎知他们不是冲着我过来的?临行前,我可听你说过,普通山贼怎敢对七百名精锐甲士动手?”
  西边的铜城之门开启,十余穿着衣甲的将士走进来。
  巫弥生说道:”后面的龙骑营也惊动了,聂将军领人过来了。”
  素鸣衍的视边远不及巫弥生,过了片刻,才看见持着铸鳞长矛的聂鲁达。聂鲁达是龙骑营的统领,官居羽嘉边防军司六阶武官。聂鲁达并非出身名门,在三十岁之前积功累迁至军司牙门将,统领一营军士,可见他过人的能耐。
  除了卢笛相赠的那柄长矛,素鸣衍从没有正式拥有过一柄武器,对聂鲁达手中长矛的关注,要超过他本人。
  矛长九尺,矛身铸有逆鳞,矛尖中加入特殊物质,呈火红之色,在夜色里溢彩流光,分外夺目。素鸣衍还没在众侍卫看见谁的兵刃比这柄长矛还好。
  聂鲁达单膝跪地,说道:”卑职听说有贼人扰营,前来听候殿下吩咐。”
  巫弥生说道:”外面风寒,还是进大帐相议。”
  这会儿,铜车连成的城墙之上,增添了守值的侍卫,将一部分提灯移至城外,使得外明内暗,有助警戒,也防敌人窥营。
  营卫的指挥帐就设在车屋之旁,采儿在营帐门口观望,见素鸣衍他们过来,敛身行礼,没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素鸣衍心里暗乐:采儿担心我呢。
  只有巫弥生、尤溪、聂鲁达随素鸣衍进了营帐,其他将职都在帐外相候。
  素鸣衍径直走到帅位坐下,说道:”你们可想到有谁会来袭营?”
  聂鲁达望了巫弥生、尤溪一眼,他进铜城,怎会真心与刚满十八岁的殿下商议什么事情?若要商议,当然是寻巫弥生、尤溪两人。心里对素鸣衍的干涉还是相当不满的,只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坐在那里不说话。
  巫弥生说道:”夜色之中,看不见袭营人的相貌,无法确认。”
  “看清相貌又能如何?六百里道的山贼流寇,巫将军都认得?”
  巫弥生没想到素鸣衍此时的辞锋如此凌厉,微微一怔,转念想到他想在聂鲁达与尤溪面前竖立威严?连忙谢罪,说道:”卑职愚昧……”
  素鸣衍冷哼一声:”我在丧生,可会追究羽嘉的罪职?”
  聂鲁达看见他刺来的目光,心里一惊,忙应道:”卑职万死,也不敢让殿下损一根毛发。”
  巫弥生说道:”殿下若是有事,羽嘉失职之罪难逃。”
  “羽嘉与休屠相隔甚隔,羽嘉怀罪,还能保证对帝国忠心耿耿?”
  巫弥生侧头看了一眼让聂鲁达,他让素鸣衍的话吓着了,不敢反驳素鸣衍的话,更不敢承认他话里的推测。
  巫弥生端起素鸣衍,暗道:你终于不愿再藏起锋芒了,这样也好,无能的六殿下,可没有什么大用场。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殿下可是怀疑这是迦南国派出的奸细所为?”
  素鸣衍点了点头。
  尤溪没有太多的忌讳,说道:”这些年来,迦南也不再掩饰野心了,羽嘉卡在迦南之北,迦南当然有谋取羽嘉的心思。羽嘉与休屠之间六百里道上的山贼流寇里应有不少迦南的势力。”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想必你们没有胆量说出来,我替你们说出来好了。我在羽嘉与摩揭先生相遇的消息,想必我的五位兄长也知道了,大概觉得有所威胁,在这六百里道上行事,自然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素鸣衍的话让聂鲁达对他刮目相看,这才觉得刚满十八岁的六殿下并非不学无术之徒。聂鲁达是边防军武将,对帝都争权夺势的政治阴谋敏感度远不及尤溪。
  聂鲁达说道:”殿下明智。”
  素鸣衍冷笑道:”你们心有顾虑,相互提防,不能推心置腹的将心中猜测说出,还能商议出什么好的对策来?“倾着身子,眼睛盯着顾忌最深的聂鲁达,问道,”聂将军,听说你是龙骑营都统,这次为何率领五百步甲护驾?”
  聂鲁达一脸尴尬,巫弥生在一旁解释道:”内廷拨付的军资不足以让羽嘉豢养战骑,随行的五百步甲都还是战骑编制。”
  羽嘉只有三万人口,养军物资都要从休屠运去,战骑之耗,数倍于甲士,羽嘉将官吃空额还不足,怎么会真的去养骑兵?帝都以及西南事务院对此都心知肚明,也无力干预。
  素鸣衍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的尴尬,说道:”可是都精骑战?”
  巫弥生说道:”聂将军对麾下厉行苛求,龙骑营的战力乃羽嘉军六十营之冠,将士对骑战自然娴熟。”
  素鸣衍说道:”车行山道,银角马拖车也不能疾行,我看随行的商队有多余的推山牛,换用推山牛拉车,将多余的银角马都换给龙骑营的将士。”
  聂鲁达这下再也坐不住,忙离座屈膝行礼,说道:”殿下近侍也有骑杂兽,能将杂兽换给龙骑营,卑职已经感激不尽。”
  曳车之马与近侍所乘之马,都是上品银角风马兽,数量不过两百余匹,原先的近侍给羁押后,坐骑自然给新选的近侍得去。尤溪他们所乘的坐骑都是羽嘉城里凑起的杂兽,其中以铜角风马兽居多。
  素鸣衍看了尤溪一眼,说道:”侍卫跟在我身边,不会远行追击敌寇,待回到帝都,少不了他们的。”
  聂鲁达首次觉得王室也有通情明理之人,谢过之后,也不再推辞。
  素鸣衍说道:”琐碎之事,我就不理会了,巫将军,商议完之后,过来见我。“说着话,就起身出了营帐。
  尤溪征询的望着巫弥生,问道:”巫将军?“巫弥生还没有正式将职,但是此行都以巫弥生为首,再是到危急关头,殿下的话是可以不听的。
  “正如殿下所说,此次非同小可,你我当要推心置腹,才能渡过难关。”
  第一卷:第17章,同仇敌忾
  “商议如何?“素鸣衍依着锦榻,手绕着小紫狻的颈毛,懒洋洋的望着巫弥生。
  巫弥生屈腿掂坐在臀下,望着素鸣衍手下的小紫狻,说道:”紫狻为王者荒兽,对杀气的感应,远比常人敏锐,殿下应将紫狻随时带在身边,以备突发的杀机。”
  素鸣衍说道:”我知道了,你说说你们商议的结果。”
  “敌寇此次大有可能是奔殿下而来,所以维护殿下的安危,是为首务。”
  “哦……”
  “离下资还有四百余里,抛开后面的商队与辎重,令龙骑营轻装前行,不需四天就能抵达下资。此刻让人去下资送信,半路就能与援兵汇合,我们最多只要挨过三天,就没有凶险。”
  “有七百精锐将士严密防护,又有你与尤溪、聂鲁达这样的高手贴身护卫,我当然不担心个人的安危。但是抛下商队,只怕不是你的本意吧?”
  巫弥生自以为没有小看过素鸣衍的智慧,但是还是要忍不住试探,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后面的商队与辎重比本队要庞大臃肿近十倍,殿下抛弃商队,将永远失去西南豪商的支持。摩揭氏是休屠郡的首望,却不能完全代表休屠郡的地方势力,这次可是殿下在西南民众中竖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不会是摩揭先生安排好的吧?”
  巫弥生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有所预料,所以游说苏盖文,让聂鲁达领兵护送。聂鲁达具备成为名将的潜质,需好好拉拢。”
  素鸣衍苦笑道:”有七百精锐将士随行,敌人还硬着头皮来,只怕非同小可,我宁愿希望是摩揭先生安排好的。”
  巫弥生心里未尝没有担忧,说道:”如果是其他五位殿下派人来还好些,至少他们不敢大肆的联络山贼,如果是迦南国的奸细,那就麻烦多了,一来他们可以联系潜伏在境内的势力,一来可以收买山贼势力。”
  “山贼也敢来分这杯羹?”
  巫弥生说道:”不提迦南国的重赏,便是这次随行商队的货物也让人眼馋。迦南国从中联络,事成之后,他们可以退入迦南国境内,这票买卖,谁能不心动?”
  素鸣衍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有太多的忧色,他在荒原里生存了十数年,胆气是不缺的。
  巫弥生继续说道:”不抛开商队,前途还远,换上推山牛曳车,行速将更加缓慢,最少也要十天才能到下资。尤溪率领一队侍卫上战车,将多余出来的战兽与坐骑都换给聂鲁达的龙骑营,商队也有一些备用的坐骑。如果途中遇到山贼截道,将以龙骑营为主要的出击力量,我率领一队侍卫机动。但是不管何时,我与尤溪之中必有一人会守在殿下身边。”
  推山牛是产于龙首山地区的一种性子温和、可豢养的巨兽,能曳万斤之车,皮粗糙,坚逾革甲,只是行速甚缓,后勤补给与大型商队喜用推山牛。
  素鸣衍问道:”商队那里没有问题?山贼流寇之中有迦南国的势力,商队之中也不可能不暗藏奸细。”
  巫弥生说道:”殿下所虑甚是,我们将商阶分为三类,将绝对可信的几支商队聚集起来,让他们行在本队之后,将他们的护卫力量纠合在一起,加强警戒,若遇敌情,可以与本队互为援应。并让他们严密监视最可疑的几支商队,普通商队则在队列最后,互相监视、警戒。”
  “是不是要我去见见这几支商队的首领?”
  巫弥生说道:”这几支商队的背后势力都在西南有很深的根基,殿下赢得他们的好感,大有好处。”
  素鸣衍即使不能将檀那旃模仿得十分相肖,此时也有几分王室子弟的气势。
  六殿下对于那些商队首领而言,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能得到召见,算得上一种极高的荣耀。此时六殿下召见他们商议共拒盗贼之事,兴奋之意溢于言表,纷纷献计献策。
  素鸣衍这才晓得,跟随本队后面的商队仅有二十九支之多,人数也将近两千。
  素鸣衍侧着头,轻声的问巫弥生:”迦南有什么买卖,竟然让他们趋之若鹜?”
  “单是迦南青叶郡的腺蕴香,运至帝国境内,就有三倍之利,其他珍稀物产,所获还要高过这数。”
  巫弥生在素鸣衍耳边介绍商队背后的势力背景,差不多将帝国西南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给素鸣衍理了一遍。
  素鸣衍对于那些没有地方势力背景的商队十分感兴趣,不过这些商队却是巫弥生要严加防范、极可能被迦南国势力渗透的商队。他们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五六人坐在较远的位置之上,默无言语。
  这些没有地方势力背景的小型商队,又称私商。曾几何时,素鸣衍只希望成为一名流浪武士,一般只有私商愿意雇佣流浪武士。
  素鸣衍对这些势力小的私商还是很有亲近之情的。素鸣衍对羽嘉的私商略有了解,觉得私商即使可能被敌国收买,也没资格参与殂杀王族的机密之事。
  待商队领袖拜谒离去,席间只剩左近数人时,素鸣衍望向巫弥生,说道:”商队往来两国边境,走过的地方、停留的时间、购置的物产应该都有一定规律,不过羽嘉可有这方面的记录?”
  尤溪说道:”殿下英明。“这话却非奉承之言,”殿下莅临羽嘉,本在行程的安排之外。敌人仓促之余,不可能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从羽嘉取来这些商队以往的过境记录,比对之下,就能发现异常。”
  聂鲁达望向素鸣衍的目光多了一分异色,说道:”此策甚妙,内患最扰人心,不能根除暗藏在商队中的奸细,将致大祸。派人此去羽嘉,一夜就能将过境记录取来。”
  素鸣衍得意说道:”巫将军介绍商队之时,恍然想起,若觉得有用,赶紧派人去羽嘉吧。”
  素鸣衍掀帘走出帐外,才发现天光已亮,营中将军正拾收行装准备新一天的行程。
  素鸣衍坐在车屋的外间,两侧与前面的铜板都收了进去,空阔阔的,视野没有遮挡,顶棚与里间的厢壁绘有色彩艳丽的装饰画。巫慕丹刚让他请来,坐在他的下首,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狩野派、大苑派以及宗室画的细腻画风。
  话题扯得有些远,巫慕丹此时已说到织锦、葛布蓝锈锦、金钱织花锦锻、雪纱丝等几种极珍贵的锦缎,这些锦锻常被王室用来作装饰画的画卷与修饰。
  说到一半,巫慕丹爬下车去,说是去取几幅他在羽嘉搜罗来的装饰画献上。
  第一卷:第18章,役兽冲锋
  尤溪对他这个劫后余生的六殿下,感观已是大变。
  远处山巅之上,敌踪隐现,虽然远在强弓射程之外,但是将铜车四周的护甲收进去,还有心情与随待谈论风情,已是有几分胆识了。
  此地的地势较平,巨型推山牛拖曳的二十四乘精铜战车排成楔形,护住前端与两翼,素鸣衍所乘的车屋居中,两乘女侍用车居后,其后是一队身骑银角风马兽的亲卫。其余战车横成两排将本队与后面的龙骑营、辎重车队、商队隔开。
  如遇敌情,铜车将迅速结成铜车之城,龙骑营将利用辎重车队结阵与之互为犄角,商队则会在稍远的地方,结阵自守。
  行至上唐峡。
  黑褐的山岩如刀削斧刻,严寒未过,根系缠着山岩的胡枝子木还没发出新叶。
  四五十里路的空阔谷地到此处陡然收紧,前行探路的游骑迟迟未传回信讯。素鸣衍见前队的铜车停了下来,侧头望了尤溪一眼,问道:”怎么停下来?”
  尤溪指着一侧的崖山,说道:”敌人应在峡谷口设下埋伏,要强过穿过那道口子,也要先占领一座崖山才行。”
  聂鲁达从峡谷口策马而来,说道:”峡谷气息肃杀,飞鸟集而不栖,贼子必在前路设下埋伏,我领人强占左侧崖下,前队才可以强行穿过峡谷。”
  巫弥生眉头一皱,说道:”这处峡谷我随先生走过,贼寇兵甲不利,要封住峡谷的代价不小,只怕他们是要诱我们强行攻占崖山。”
  素鸣衍抬头看了看两侧陡峭耸立的峡谷,觉得巫弥生所说确有可能。
  聂鲁达说道:”是与不是,总要派人去探才知道,在此久候,不利军心。”
  巫弥生说道:”龙骑营还需聂将军主持大局,派别人上去即可。”
  聂鲁达说道:”正是知道凶险,鲁达才要亲自上去一探究竟。“朝素鸣衍行礼,说道,”请殿下允许卑职上崖山一探。”
  见他当场抵触巫弥生,便是提些过分的要求,素鸣衍也会允他,微微一笑,说道:”聂将军小心行事。”
  聂鲁达率领十几个龙骑营的将士沿着陡峭的山壁攀登,攀到半山腰,人只剩下蝼蚁大小。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素鸣衍掉头正要跟巫弥生说他太小心了,却见他脸色凝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山巅。
  巫弥生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素鸣衍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掉过头朝山上望去,聂鲁达手握着那柄耀眼的长矛还站在一处突出来的褐色山岩上,那十几个龙骑营的将士正飞速下山。
  不知何时,山巅之上的云层飞速打着旋,将四周的轻云牵引过去,形成更大的云团。
  术法?引而未发,看情形威势不少。
  “聂将军为何不退下来?”
  “聂将军先挡一阵,让麾下先退远一些,难怪能得手下拥戴?“能爱惜部下性命的将领,能赢得尤溪的尊敬。
  说话这当儿,山巅之上聚集起来的云团迅速往聂鲁达的头顶上飘去,云团吹出密集的雪粒,瞬间将聂鲁达所在那处空间罩得白茫茫一片,只能勉强看得见聂鲁达模糊的身影。
  “亘白神銮素的信徒,有操纵冰雪之能,山上是亘白星辰神殿术士。“巫氏商队里那名能施展六阶回复术法的光明宗术士也留在素鸣衍的身边。只要人的精魂不当场寂灭,六阶回复法术就能吊住人的性命。将六阶光明宗术士藏在商队里,巫弥生对这一路上的凶险,倒是有充分的估计。
  这团云还未耗尽,山巅之上,又迅速聚起一片云团。尤溪跳下车去,说道:”山上藏着不止一名神殿术士,我去接应聂将军。”
  巫弥生说道:”他们似乎意识到已被我们识破行藏,也不再掩饰什么。你领十名箭手,带捆爆炎箭上去,初战不能弱了气势。”
  能为普通士兵殿后,素鸣衍也佩服他的风骨,却不知尤溪领着十人上去能抵什么用,眼睛紧盯着山间。那片云团耗尽,雪粒消散,聂鲁达立在山腰,周身覆满雪粒,一动不动,有如一团白色石塑。
  从山巅的巨岩后面跳出十多名武士,白衣似雪,手里拿着雪片刀,朝聂鲁达杀去。
  素鸣衍见聂鲁达不能动弹,尤溪离他还远,正要大呼不妙,却见他手里的那柄逆鳞耀炎矛首耀出一团血色光华。血色光华自矛尖洒下,身上雪粒遇之就溶为清水,沿顺着铁甲流下来。
  十多名白衣武士刀及身体的瞬间,聂鲁达动了,手中的长矛在那瞬间失去踪影,只见他与白衣武士之间爆出一团血色光芒。
  尤溪大喝一声:”聂将军,爆炎箭。”
  聂鲁达闻声将长矛舞成的那团血色光芒往外一推,人便飘掠下来。
  三名箭手,各拈一支黑色之箭,箭簇奇大无比,分别射向白衣武士周围的三点。黑色大箭触地即爆,耀出一团白焰,刺得眼睛生疼,随即听见连续三声爆裂巨响,大地微微晃动,白衣武士所在的地方,已经给爆炸掀起的飞尘罩住。
  碎石如雨,从天而降。
  飞尘静落,只见那处还剩下三名白衣武士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不过白衣已不能称之为白衣了。
  山颠跳出数名白衣武士出来接应,聂鲁达与尤溪汇合一处,领着聚集起近三十名军士,往山巅逼去。十名箭手都将一支爆炎箭搭在弦上,箭指立在山巅之上的那块巨岩,攒射过去。
  素鸣衍不知爆炎箭是啥玩艺儿,但是三名白衣武士没有在爆炎下化为飞灰,修为比自己要高出许多。
  又是一阵惊动裂声的巨响,待飞尘散尽,山巅之上的那块巨岩已不见踪迹,不断有碎石与残肢,从半空坠落。
  素鸣衍望着巫弥生,说道:”有这玩艺儿,哪需聂将军去探道?”
  巫弥生苦笑道:”只有六捆爆炎箭,刚刚已经用去一捆,如果不是探明有敌埋伏,谁会舍得用?”
  素鸣衍想想也是,爆炎虽然是中级混沌术法,恐怕只有五阶以上的混沌系术士才能施展得有如箭手射爆炎箭那般的娴熟。六捆爆炎箭,每捆三十六支,相当于暗藏六七名五阶混沌宗术士。
  只是术士耗尽念力还能慢慢恢复,爆炎箭却是用一支少一支。
  爆炎箭射上山巅之时,数道白影已从岩石后闪掠出来,没有伤着敌人的要害人物,巫弥生难免心疼。
  聂鲁达、尤溪领人下了山来,脸上忧色未解,对素鸣衍、巫弥生说道:”峡谷那边,腾起漫天灰尘,看情形他们要强占峡口有利地形,发动冲锋。”
  三十六乘铜车迅速变幻阵形,结成铜车之城,龙骑营的五百将士也结成两个翼阵守在两侧。一切准备停当,峡口响起密如骤雨的蹄音,动天彻地的往这边宣泄而来。
  素鸣衍骇然失色:这得有多少骑兵从峡谷口冲锋出来?
  巫弥生大喝道:”敌人中有役兽术高手,爆炎箭准备,长弓手准备,不要让荒兽冲到铜城前。”
  龙骑营的两个翼阵迅速移至铜车之城的侧后。狭窄的地域里,巫弥生也没信心铜车之城能抵挡的住成千上万头荒兽的野蛮冲撞。
  蹄声未出峡谷,腥臭已弥天漫地,素鸣衍掩鼻欲呕,无数头奇形各异的荒兽挟着崩天裂地的威势冲出峡口,荒兽争先恐后,边缘处的荒兽给峡口的岩壁挤成一团血肉,露出森白骨,却没有停下冲势。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里生活了十数年,还没见过成千上万头荒兽一齐发狂的情形,脸色煞白。素鸣衍听了巫弥生的话,换上一件衣袖宽大的锦衫,将小紫袖塞在袖口里。这时候,一直酣睡不休的小紫狻兀然扑天盖地掩来的浓郁气息惊醒,小兽头探出衣袖,看见峡口的骇然声势,忙又缩回衣袖,一直退到素鸣衍的手肘处,才发出低吠悲鸣,壮壮素鸣衍的胆气。
  巫弥生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比不上尤溪镇定。
  尤溪将银色巨弓掣在手里,大步往前走了数步,离铜车结成的城墙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站住,透出箭垛,恰能窥见不断逼近的兽群。
  “拿爆炎箭来。”
  尤溪拈起一支爆炎箭在手里,四名箭术好手也各取了一支爆炎箭站在他身侧,一百名侍卫各执长弓列成三队横在他身后。
  素鸣衍想回车屋,想那精铜铸造的坚固车屋应该能抵挡住冲击,见铜车顶上的数十名侍卫并没害怕得跳下车,心想自己也不能太窝囊。振了振神色,将小紫狻装进兜里,也跳下马,将银色大弓掣在手里,大步走到尤溪身边,想取一支爆炎箭,想想又算了,免得射在铜车之城里面,自乱阵脚。
  巫弥生自护在他的身旁。
  众人见六殿下亲自执弓持箭,神情大振。
  尤溪大声喝道:”众箭手听令,记住要射中间的位置,让兽群往两翼分散,就是大胜。”
  素鸣衍只觉脚下的土地也剧烈震动起来,尤溪手里的爆炎箭已射出,在兽群里炸出一团焰天的火光,残肢碎肉血雨扑天盖地的洒来,素鸣衍不善箭术,所幸铜车之城的荒兽扑天盖天,也不能瞄准,手中的羽箭夹在如蝗箭雨之中攒射出去。
  尤溪射箭极速,虽然是爆炎巨箭,也几乎没有停顿,取箭搭箭引弦射箭四个动作节奏明快,宛如行云流水,站在尤溪身后的一百名侍卫分成三排轮流射箭。
  射击主要集中在兽群中间的位置,密集的兽群硬是给上百支爆炎箭与千支羽箭从中间撕开,分成两列绕过正面的铜车之城。只有余波撞在侧翼的铜车上。即使如此,坚固的铜车也给撞得深度变形,车顶的侍卫若是跌到外面,顷刻间就给踩得血肉全无。
  龙骑营藏在铜车之城的侧后,待兽群从侧翼冲过,聂鲁达则集中箭手攒射,继续扰乱兽群。兽群冲到商队之前,已没有多少威势,造成不了多大损害。
  第一卷:第19章,初战告捷
  从兽群冲出峡谷、离铜车之城还有三百步的距离,众侍卫一起射箭,将兽群从中间撕开,大概只有短短三十息的时间,尤溪至少射出三十支爆炎箭,手后四名箭术高手,射出的爆炎箭也不下于十五支。那些持长弓的侍卫开弦之声就连续不绝,只怕每人开弓不低于十次。
  素鸣衍觉得自己的箭术比一名普通侍卫都不如,心里有些沮丧。
  尤溪与左右侍卫却不这么想。
  面对兽群崩天裂地的冲锋,就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战士,也止不住小腿打颤。生死一瞬,金娇玉贵的六殿下没有躲到铜车里去,而是站在众侍卫之前面无惧色的开弓射箭,这分胆识已叫人钦佩。
  也是六殿下这分胆识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尤溪单膝折跪,大声说道:”请殿下暂退到后面观战,看尤溪如何将敌贼击退?“雄壮豪迈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折服。
  “有巫将军在我身旁,你不用担忧我的安危,溃敌之事就拜托你。”
  巫弥生自许心智、武技过人,但是临阵对战之事,还不如尤溪经验老到,自然不与尤溪争这指挥权。
  待兽群激起的烟尘散去,峡谷出现一杆直刺青天的大旄,上面画着一只紫色的荒兽。素鸣衍睁眼看去,觉得那杆旗上的荒兽好生熟悉,衣襟里的小紫狻动了一动,素鸣衍恍然大悟,那杆旗上画一只威猛无比的紫狻兽。
  巫弥生依旧皱着眉,素鸣衍问道:”可知这是哪路山贼?”
  巫弥生”哦“的一声,似乎思路刚从别处给拉回来,说道:”紫狻寨的人马。”
  “哦,他们寨中也有一只紫狻兽?“素鸣衍将小紫狻从兜里取出来,拨弄它身上的的绒毛。
  “紫狻是王者荒兽,整座燕云荒原也寻不出几只来。先生上次为降服一只百年紫狻,右臂给咬去一块,紫狻寨里哪有什么紫狻兽?不过寨主长得一张紫色大脸,又擅长混沌系术法,所以自号紫狻兽。”
  尤溪说道:”敌人中有役兽术高手,只怕雷云兽此次癫狂,与他们少不了干系。”
  巫弥生顺着他的语气说道:”只怕正是如此。”
  素鸣衍转脸看向别处,铜车之城,除了前后,两侧都给兽群的冲撞损坏了不少精铜战车,也折损将近十名侍卫。
  铜车只是让兽群从侧面擦过,五六寸厚的精铸铜板给挤得深度变形,若是正面的铜车给撞上,恐怕只要那么一下,铜车之城就会给冲开。开始还不觉,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役兽术真是好玩艺儿,若是能够将紫狻、苍狼、雷云兽这些王者荒兽也役来玩玩,至少可以在燕云荒原里称王称霸。
  龙骑营的骑兵尾随兽群之后,助商队去兽群击溃,又回到车城两翼结阵。
  聂鲁达提着那柄夺目的长矛走了进来,禀告龙骑营与商队的伤亡:”最前面两支商队的车阵给兽群冲开,损失较大,有些人伤势较重,商队的医师无法求治,让我来跟殿下说一声。”
  商队的车阵给兽群冲开,伤亡惨重可想而知。聂鲁达跟素鸣衍说着话,眼睛却是大光明宗的术士脸上睃。
  白袍术士的头微微抬着,对聂鲁达的期望神色视而不见。
  素鸣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雪巴大师,众人同舟共济,商队那边还望大师施以援手。”
  慕雪巴微微躬了一下身子,看上去就像那身冰冷的白袍在施礼,两道灰白的长眉微微一抖,说道:”我需守在殿下身边,以备万一,我的几名弟子留在车队,聂将军可派人去请。”
  六阶的光明宗大术士,在帝国的地位远比一名普通将官要高,聂鲁达只得压下心里恼怒,跟左右低声言语几句,两名近侍匆匆离去。
  素鸣衍心里不悦,不是为那些商队受伤之人得不到医治,只是觉得慕雪巴拂了他的面子。他可不知道,当今帝君之弟檀那石,身为大光明宗的圣者,在光明系领域的术法修为也只七阶而已。慕雪巴可不屑为那些生命低贼的平民乃至下民出手施术。
  聂鲁达说道:”峡谷都是些乌合之众,看情形又要准备冲锋,若他们冲击铜车之城的正面,请殿下允许龙骑营冲击敌阵两翼。”
  素鸣衍望了尤溪一眼,问道:”尤将军觉得如何?”
  尤溪说道:”龙骑营在羽嘉有赫赫之名,待会儿还要看聂将军显神威。”
  聚集在峡口的群盗,冲锋的气势比刚刚的兽群差得太多,面对密如蝗雨的羽箭,群盗可没有让役兽术控制意识的荒兽那么悍不畏死,第一阵箭雨射过,群盗的冲锋阵形就散乱不堪,趁着这当儿,龙骑营在两翼结成的冲锋队果断出击,杀入寇群之中。
  这次冲锋的都是普通山贼,让龙骑营杀得七零八落,还没有等峡口响起鸣金之声,余寇就慌慌乱乱的往峡口退去。
  前阵出现的神殿术士与役兽术高手并没有在这次冲锋中出手。
  聂鲁达也不贪功,收拢队列,退了回来。衣甲让鲜血浸染,只怕血腥气冲着殿下,隔着老远就要行礼。
  素鸣衍在里面将刚才那阵厮杀看得一清二楚,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出去也厮杀一番,哪里会畏什么血腥气?只恨摩揭伯岑将他体内的丹力震散,武技修为在尤溪、聂鲁达等人面前实在拿不出手。
  素鸣衍下马正要去掺聂鲁达,巫弥生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此时的身份。
  素鸣衍说道:”刚才太憋屈,聂将军这一战杀得人热血沸腾。”
  聂鲁达说道:”尤将军刚才撕裂兽群,挫了敌贼的锐气,末将才能够杀得这般爽利。”
  群盗封住峡口,还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实力,尤溪、巫弥生、聂鲁达都建议暂时在峡口外宿地。素鸣衍打了个哈哈,从善如流的允了。
  正如巫弥生所说,素鸣衍身上多处都是新长出的新骨,一夜未休,射了一通箭,又坐在马上坐了半天,这会儿歇下来,只觉得周身酸麻,每一处都隐隐作痛。装了一天的英雄好汉,自然不差这么一会儿,不动声色的回到车,额头都渗出冷汗。
  采儿躲在车里,让激烈的战事骇得粉脸苍白,见素鸣衍回来,忙拥住他的手臂将他掺上车来,说道:”吓死采儿了,殿下在前面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素鸣衍抬手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说道:”在前面怎么就不怕?累死我了,让我先睡上一觉,待会儿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正迷糊睡着,让采儿从梦里推醒,素鸣衍梦里还在荒原里,侧转着身子去搂紫狻柔软的颈脖子,却听见采儿在耳边娇柔喘息:”殿下,巫将军有请。”
  素鸣衍蓦然睁开眼睛,看见采儿抹着红晕的俏脸,啧啧怪笑,手伸进在她的怀里乱捏了一通,这才让采儿服侍着漱口净脸,去见巫弥生他们。
  第一卷:第20章,闻风丧胆
  二十九支商队共推出三名代表,与侍卫营、龙骑营的将官们一同在帐里。这次,商队代表备了重礼。
  素鸣衍看见由巫弥生递上来的礼单,愣了一会儿神,商队首领前面两次过来拜见时,都上了礼,不过这次的礼单特别的长,长到素鸣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绝大多数东西闻所未闻。
  素鸣衍侧头凑了巫弥生的耳边,问道:”这次他们是不是下了血本?”
  巫弥生微微一笑:”殿下的仁义感动了他们。”
  素鸣衍将礼单往尤溪怀里一塞,低声说道:”尤将军与聂将军仔细着办,将东西都赏赐给侍卫营与龙骑营的浴血将士,可不要有偏颇。”
  钱财是个好东西,积累足够的钱财,能换到平民身份。落到巫弥生的手里,自然是肉包子打狗,不见踪迹,还不如此时卖个人情。
  巫弥生微微一怔,不单尤溪、聂鲁达这些两营的将官们,连三名商队代表也让素鸣衍的举止惊吓住了。
  白天之战,尤其兽群的冲锋声势骇人,商队受到的冲击比前面的铜车之城还大。战事结束之后,依例邀来商队首领商议明天的战事,峡口让群盗封住,要么强行冲开封锁,要么在此结阵等待援军。有人提出本队与商队分开,从小道绕过峡口的封锁。商队都是辎重车队,不可能走险僻的小道,将商队留在这里,断无幸免的道理。争执之下,难有结论,都说等殿下醒来再作决定。
  商队首领这才匆匆赶回,推选出三名代表,备上重礼,过来见六殿下。这分重礼自然是作为保护商队的佣金;将士冲杀在前,流血丧命在所难免,抚恤之金也要从里面来支取,当然能得到多少份额要看六殿下的心意。
  尤溪、聂鲁达万万没有料到六殿下会把这些都赏赐下去,一点也不给自己留点,怔在那里,连谢恩也忘了说。要不是怕不敬的话,几乎要开口问素鸣衍是不是说笑。
  商队三名代表也见惯仗义疏财之人,不过见的更多的是嗜财如命的王侯贵戚,从没有见过能这么大手笔赏赐部下的。
  这次群盗来势汹汹,如果没有军队的保护,商队绝无幸免的可能,二十九家商队商议,将此次所运货物的两成都拿出来作为佣金献上去。
  运到下资城,这两成货物约值二十万金铢。
  只怕当今帝君也不能眉头不皱的将二十万金铢拿出来赏人,帝国财政一年收入不过千万,每年供帝君随意支配的钱数不过百万金铢。
  昔时听到的有关六殿下荒淫奢逸的传闻都在脑际化成烟云消散,眼前真真切切的六殿下,盖世的气概折人心腑,三名代表相互对视,心里都想:如此爱惜羽毛的六殿下,绝不会抛下商队独自逃走。倒没有吝惜送出去的重礼,能有如此气度的王子,绝非碌碌无为之辈,只是后悔没有早些过来巴结,小看了这位还只有十八岁的六殿下。
  聂鲁达的心思跟尤溪又是不同,龙骑营对于六殿下而言,只能算是客军,六殿下返回帝都,如果不能登上帝君之位,龙骑营几乎不可能再与六殿下发生关系。但是六殿下登上帝君之位,有必要对微不足道的龙骑营如此拢络?
  素鸣衍特意吩咐将这么大手笔的赏赐不分彼此的分配下去,如何能让聂鲁达不心折?
  聂鲁达咽了一口唾液,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子眼里涩得很,这时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折服,索性闭口不言,直觉这趟将性命交出去也不枉。
  商队代表走到中间,推山拜倒,中间一名容貌俊朗、丰神伟仪的青年朗声说道:”殿下气度折人心腑,江采离谨代表此行的二十九号商队,誓与殿下共进退。殿下若有吩咐,尽请说来,江采离无不竭诚竭力。”
  素鸣衍哪里知道礼单所列之物价值几何?当然,巫弥生就是告诉他价值二十万金诛,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昔日他随素鸣戈进羽嘉,连银币也少见,最多见到就是铜子,满当当响哐哐的铜子装了一裤兜,已能填满他那颗幻想发财的心灵。
  素鸣衍让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
  江采离年仅二十八岁,是往来休屠、羽嘉、青叶三地的一名私商,自己拥有一支商队,养着三四十名武士。如此年轻就让受得众商队首领的信任,给推为代表,可见他在帝国西南边陲为自己积累了相当的名望。这次他所属商队运输的腺蕴香是青叶城的名产,将运往帝都牟取巨利。
  素鸣衍见江采离跪在地上,还待自己回话,轻轻一笑,说道:”我对诸事不通,凡事还要依赖大家,诸位若有吩咐,我当竭诚竭力。”
  众人哈哈一笑,觉得六殿下从善如流、平易近人。
  待众人商议明天战事的细节,素鸣衍又觉得睡意涌上来,将众人留在帐中,自己则在侍卫的护卫送返回车屋,用过餐就爬进里间呼呼大睡。
  正在睡梦迷离间,感觉一双柔软的小手正推自己。素鸣衍不需睁开眼睛,就知道采儿过来唤醒他,故计重施,闭眼伸手乱摸,碰着一处软绵绵的软肉,捏了两把,将手从衣领探进去,正要抓住那对柔软嫩滑的乳房,脸上却给啪啪抽了两记。
  恍乎迷离的神思给这两记凶狠的耳光抽得蓦然惊醒,素鸣衍睁开眼睛,只见青菱杏眼怒睁,小手扬过头顶,作势又要抽来。
  素鸣衍忙滚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采儿。”
  青菱美眸含泪,说道:”虽说你收留了我,却不可以肆意非礼我。”
  素鸣衍给她这一睁一怨,一脸羞愧,忙穿鞋走下铜车,采儿从远处走过来,看着素鸣衍脸上的两道红印,吓了一跳:”殿下,你脸上的怎么了?”
  素鸣衍讪然一笑,笑道:”梦里抽了自己两巴掌,真倒霉。发生什么事情,竟让青菱来唤我?”
  采儿看着青菱随后从车屋里下来,贴着素鸣衍的身子,小声说道:”殿下又急色了。”
  素鸣衍脸色一红,伸出手指在采儿的腰肉上挤了挤,小声跟她说道:”我以为你来唤,梦里将醒,眼睛还没睁开,摸了两下,就挨了这两记,你说倒霉不倒霉,以后记得,不要让别人来叫我起床。”
  “殿下就知道欺负采儿。啊,贼兵退了,巫将军让我唤殿下到前面去。”
  “贼兵退了……
  “素鸣衍轻轻拍了拍脸颊,让青菱抽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不是在做梦,可是贼兵为什么就退了呢?
  素鸣衍也顾不上脸上的红印子那么明显,在左右的簇拥上,走到前面的铜车城墙上。昨日占据峡口的群盗一夜之间就蒸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狼籍。
  素鸣衍转过头来,望着巫弥生,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山贼呢?”
  巫弥生望着素鸣衍脸上两道醒目的红印子,心里纳闷,让谁抽了两巴掌?在尤溪、聂鲁达面前不便表露出什么,说道:”贼寇昨天趁夜退了。”
  聂鲁达看着素鸣衍脸上的红印子也纳闷,却是尤溪猜到:难道殿下又对青菱姑娘非礼了?
  素鸣衍掉头望着铜车城墙下的一片狼籍,有给爆炎箭炸得四分五裂的荒兽残肢,也有山贼流寇的伏尸,粗陋的兵器、烧残的旌旗,峡口不多的树木也多烧成焦炭。想到昨天来势汹汹的攻势,怎么也无法理解封锁峡口的山贼一夜之间就撤得干干净净。
  “不会是换个地方再埋伏?”
  “到下资的这段路途,没有比这里更有利的地形了。“聂鲁达小心翼翼的说道,”也不排除敌寇懈怠我军军心。”
  素鸣衍疑惑的望着巫弥生。
  巫弥生说道:”敌寇被击退了。”
  “被击退了?敌寇就冲锋了一回,好像实力未损啊。”
  尤溪说道:”殿下英明神武,敌寇被吓退了。”
  素鸣衍笑了起来,说道:”尤将军什么时候会说这些话了?”
  巫弥生说道:”尤将军这话不假,敌寇确实是让殿下吓退了。”
  巫弥生可没必要来奉承自己,素鸣衍默不言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可取,是为不取,故而敌寇退走。昨日敌寇驱役兽群冲撞,殿下挽强弓,身先士卒,振奋士气,率领众将士将敌人最惧威胁的一次进攻击溃。殿下尔后观战,谈笑风生,将士用命,令敌寇闻风丧胆,昨日夜间,殿下又不吝重金,与赏将士,使得众将士同心,如同一人。说句实话,敌寇即使不退,末将也有必胜的信心。殿下若是不信,可问尤溪将军、聂将军,他们可是懊恼敌寇退得太匆忙?”
  聂鲁达说道:”商队必有奸细,将殿下昨夜的慷慨之事透露出去。”
  尤溪笑道:”真希望能在途中再到一次山贼劫道,不然贪这么多赏赐,于心不安啊。”
  第一卷:第21章,请君射箭
  素鸣衍有些心痛,将巫弥生拉到一旁,小声问他:”昨天的赏赐很多吗?”
  “差不多二十万金诛。”
  “二十万诛?”
  巫弥生知道他对钱数没有具体概念,解释说道:”当年筑羽嘉城时,所耗不过七万金诛。”
  “三座城池……啊……
  “素鸣衍掩唇大呼,原来是惊诧之余咬着自己的舌头。尤溪、聂鲁达诧然望来,素鸣衍浮起笑容,侧脸对巫弥生却低声说道:”我若是反悔,会发生什么?”
  “军心大坏,敌寇闻讯赶来,殿下再无可用之兵。”
  素鸣衍颓然说道:”若能买一路的平安,二十万金铢倒也值得。”
  巫弥生微微一笑,说道:”昨日聂将军抓住二三十名俘虏,殿下认为该如何处置?”
  “若按惯例,该如何处置?”
  “变卖为奴,或许当场绞杀。”
  听完巫弥生这话,素鸣衍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轻轻哼了一声,撇头望来处走去,径直走到车屋里,将那张私吞下来的银色大弓掣在手里,又走了回来。
  尤溪、聂鲁达面面相窥,不知六殿下为何这时取出那张长弓来。
  素鸣衍问尤溪:”尤将军,你觉得我的箭术如何?”
  “殿下箭术超凡脱圣,超越尤溪甚多。”
  素鸣衍说道:”尤将军在我面前不要说什么虚话,我知道我的箭术稀疏平常得很。“尤溪的箭术,他昨天见识过,如果檀那明河的箭术也有如此精湛,巫弥生定会禁止他接触弓箭。
  尤溪低声说道:”卑职不敢。”
  “不敢说实话,还是不敢恭维我稀疏平常的箭术?“素鸣衍轻笑起来,那张少年白净的脸浮出残忍的笑容,”尤将军,还要请你指点我的箭术。”
  “啊……卑职遵命。“尤溪抬头时,看见素鸣衍已经走了出去,低头问巫弥生,”殿下怎么这时候要练习箭术?”
  巫弥生也相当诧异,猜不出素鸣衍的用意,问道:”殿下的箭术很差劲?”
  尤溪说道:”倒也不是太差,百步十发五中,在王室子弟还不算太坏。”
  巫弥生露出苦笑,暗道:素鸣衍在经院里武技尚可,箭术算不上精通,倒不会有破绽露出,只是性子越发的果毅勇决,尤溪接受了这种变化,帝都的人会不会觉得太突兀?也不知素鸣衍要去哪里练习箭术,只得与尤溪、聂鲁达一起跟在他后面。
  素鸣衍在铜车之城里面兜了一圈,才想起问聂鲁达:”昨天的俘虏在哪里?”
  “在营外,关押在辎重车队里,还正等着殿下处置呢。”
  素鸣衍看着巫弥生、尤溪、聂鲁达三人,说道:”我觉得二十九支商队里,不单有迦南国的奸细,还有我五位兄长的人,既然敌寇已经撤了,就不要细查下去,免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尤溪、聂鲁达心里正有此意,如果能平平安安走完这一路,谁又愿去深究那些他们都得罪不起的势力呢?正暗感六殿下通情达理、体恤下属,又听见素鸣衍说道:”将那些商队的首领请进来,让他们也看看我的箭术如何?”
  尤溪脸上露出难色,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违心奉承六殿下的箭术的。
  巫弥生不动声色,说道:”卑职这就让人去请。不知殿下要如何练习箭术?”
  素鸣衍从袖口里掏出刚刚啃剩下来的半粒火蛇果,夹在两指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将火红饱满的一面露在三人眼前,说道:”百步之外,我有多少机会射中这枚果子?”
  尤溪咽了一口唾液,想开口劝殿下放弃这个在众人面前丢人现脸的箭术表演,又怕挫伤殿下的自尊心。
  巫弥生恍然明白素鸣衍的用心,说道:”殿下是要将这枚果子放在俘虏的头上?”
  尤溪、聂鲁达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殿下是要借这个机会震慑心怀不轨的商队呢。当下不再言语,两人各自下去准备,只留巫弥生在这里陪同殿下。
  江采离听到堵在峡口的群盗一夜之间撤得一干二净,正与众商队首领互相庆贺,铜车之城忽然打开,尤溪领着一队士兵走出来,说是邀请商队首领请铜车之城里面与殿下一同射箭取乐。
  江采离暗自诧异:六殿下还有一年才算成年,不过在帝都早有恶名,可没听说他的箭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过昨天素鸣衍的作为彻底改观了他对六殿下的印象,暗道:六殿下或许有惊人之举也说不定。
  二十九支商队的首领随尤溪进入铜车之城,看了里面的情形,都吓了一跳。三十三支大木桩插在地上,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名战囚,手足都给严实的捆在木桩上,连脖子都用皮索勒紧固定木桩上,每有一处可以动弹挣扎的地方。
  江采离小声的问尤溪:”尤将军,殿下召我们前来,可是说什么射箭取乐,怎么又处置战囚起来?”
  素鸣衍坐在不远处,正咬着手里的蛇果,听到后面商队首领的议论,将手里的半粒蛇果远远抛出,一直滚到一名战囚的脚下。手一反,从侍卫手里取来弓箭。
  弓在他手里,他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搭箭引弦,斜指战囚,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有如流水一般流畅,让江采离看得心旷野怡。陡然间一声刺破空气的锐响刺痛耳膜,再看去,箭已不在素鸣衍的手里,”噗“的一声钻入那名战囚脚下的干泥里,离那粒蛇果还有五六寸远,土星子四溅。
  商队首领们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等待殿下下一箭能射中目标,好让他们上去奉承。
  “好,殿下果真好箭术!”
  素鸣衍正颓然将弓箭交到侍卫手中,猛听见身后有人拍手叫好,觉得异常刺耳,猛的转过头来,却见江采离翩然从人群里走出来。
  素鸣衍冷冷的笑道:”可是你在说我这箭射得好?”
  江采离行礼说道:”殿下这箭射得不好,但是殿下的箭术极好。”
  “哦……
  “素鸣衍看了巫弥生一眼,见他无异色,挥手让拦在江采离身前的两名侍卫让开,”你上前来,倒不知你如何看出我箭术的好来?”
  江采离说道:”殿下持弓在手,采离只觉得在那瞬间殿下与这弓一样凌厉起来,采离没什么见识……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朝尤溪拜了拜,问道,”尤将军,这可是箭术上了境界才会给人的感觉?”
  尤溪也感觉到素鸣衍瞬间的凌厉,只是素鸣衍再次将眼神盯着战囚脚下的那枚蛇果时,身上的那一瞬凌厉就消失不见了。这只能说明殿下有极高的箭术天分,还算不上有好箭术。
  尤溪不得佩服江采离的玲珑心思,总不能当然众人的面批评殿下的箭术,只得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不错,正是这种感觉,尤溪射箭也常脱靶,但自许箭术还过得去。”
  尤溪射箭也会脱靶,只怕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素鸣衍多看了江采离两眼,虽然知道这是他的奉承话,却少去许多尴尬,也不恼他突兀。
  江采离却不识趣,往前站了一步,从素鸣衍身边侍女的托盘里取出一枚蛇果,说道:”采离绝无奉承之意,诸位若是不信,这枚蛇果放在战囚头顶,采离愿拿五十斤腺蕴香赌殿下下一箭定能一箭射中蛇果。”
  众人闻声动容。
  且不说殿下箭术如何,拿五十斤腺蕴香出来做赌资,只怕尤溪上马也难免心理波动,发挥失常。
  素鸣衍看了他人的脸上都有异色,暗自思量:难道说五十斤腺蕴香很昂贵?要不是怕别人说他不要脸,真想自己跟江采离赌这一箭。
  虽说五十斤腺蕴香相当诱人,但是谁会出来接这赌盘说殿下一定射不中那枚火蛇果?
  众人都说江采离奸诈,许下口头诺,只为了引起六殿下的注意。即使别人愿意跟他赌,接下来殿下再射一箭,看他如何下台?
  聂鲁达哈哈一笑,说道:”我倒也觉得殿下下一箭能中蛇果。”
  素鸣衍环视四周,说道:”战俘依照惯例,不是当场诛杀,就是变卖为奴,这惯例说来也让厌烦,这才请众人过来射箭为乐。每名战囚头上都放一枚蛇果,请各位商队首领来射箭,射中蛇果者,我输你们一百金诛,射不中者,你们输我一百金诛。”
  众人听到有这等乐事,虽然一百金诛有些昂贵,但是能够讨好六殿下,也算值得,神色都兴奋起来,只有几人暗暗心惊,暗道:六殿下年纪轻轻,单将别人的性命看得这般低贱,手段却好毒辣。
  江采离问道:”倒不知殿下将这些战囚如何处置?”
  素鸣衍说道:”我看大家的箭术都跟我一样,稀疏平常得很,射中蛇果者,算他们运气,打折右臂,当场释放,射不中嘛……那就继续射,看他们最后还有没有命在?”
  江采离说道:”那采离就以五十斤腺蕴香与殿下做赌,不过请殿下代采离射这一箭?”
  巫弥生不由对江采离刮目相看,不管素鸣衍这箭中还是不中,他都能得到素鸣衍的欢心。这样的人若钻营官场,成就并不会局限于他的平民身份。
  第一卷:第22章,纵虎归山
  侍卫将蛇果放在战囚头顶,人却远远的避开了。
  素鸣衍忍不住多看了江采离几眼,觉得他那双敛着笑意的眸子非常的明亮,也不说话,又从侍卫手里抽出一支箭来,将箭搭在弦上,在那瞬间,明澈的心湖之中浮出一张银弓,仿佛是心湖上闪烁的潋滟湖光凝成,虚无幻渺的弓体却给人无比真实的实体感。
  这就箭术高手的境界吗?
  心神一岔,那张银弓就散乱成无数的毫光没入心湖之中。
  巫弥生给素鸣衍体上再次透出的凌厉气势吓了一跳,难道说素鸣衍早就达到心识的境界?这时想起先生对他的判语:丹力虽然给震散,但是境界不失。
  素鸣衍放下弓箭,望向江采离,脸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问道:”我这箭射中岂不是要输你五十斤腺蕴香?”
  江采离笑道:”殿下若是要贪我这五十斤腺蕴香,大可以随意射上一箭。”
  江采离的话相当无礼,素鸣衍却觉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了起来,身子还没有转过去,手就往外引弦,身子慢慢的转到正面,银弓也拉成满圆。素鸣衍的神态轻松自如,射出去的箭也没第一次那么有声势,却是射箭的几个简单动作浑然天成,连贯得竟让尤溪这样的高手,也感觉不到有隙可乘。
  “铿“的一声轻响,羽箭钉在木桩上,蛇果给剖成两半,落在地上。
  素鸣衍将银弓交到侍卫手中,向江采离摊开手,笑道:”你赢了。”
  围观的众人都愣在那里,可都没有想到六殿下能够轻松自如的射中那枚蛇果,惊讶之余,连叫好都忘了喊,回过神来,觉得这时再喊好,未免奉承的意思太明显。素鸣衍对后面一反常态的沉默,十分诧异,拧过头,问尤溪:”尤将军,我这一箭射得如何?”
  尤溪说道:”殿下在箭术上有天分,常人断断射不出这一箭来。”
  素鸣衍望了陷入失神的巫弥生一眼,心中得意,大步走到木桩之前,手托起那名俘虏的下巴。那人昨天被俘,只被关了一夜,已经给折磨了没有人形,恶狠狠的盯着素鸣衍,眼角几乎要裂开了。
  素鸣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才竟没有闭上眼睛,有几分胆色。”
  “呸,老子就是死也要睁着眼睛。”
  素鸣衍没能让开那口唾液,觉得自己的气势给他呸掉了三分,再下来的话也没脸说出口,尴尬笑了笑。这名山贼口臭得很,让人作呕,素鸣衍伸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唾液,灰溜溜的退了回来,对尤溪说道:”将他的右臂打折,放出去。”
  虽然觉得殿下此举有纵虎归山之忧,但是尤溪还是毫不犹豫的吩咐下去。
  素鸣衍转头看向后面的商队首领们,说道:”不知各位的箭术如何?”
  商队首领纷纷上前献媚奉承,都说:”怎及得上殿下的神射?“当下到了场中,都先放两支空箭,再将一箭蛇果射成两半。
  商队所走的地方,都是凶险之地,商队首领怎会没有绝艺伴身?又因为路途艰辛,作为商队的首领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和体力,所以体健力强的武士居多,只有五六名商队首领是术士出身。
  昨天损失较重的几支商队,对山贼所怀的恨意极深,都是一箭射穿俘虏的头颅,让场面变得十分血腥刺激。临到最后,除了十名俘虏给钉死在木桩这前,其他人都给打折右臂给放了。
  素鸣衍下令让绑着尸体的木桩留在原处,以警效尤,车队与商队绕行过峡口继续上路。
  巫弥生坐在素鸣衍的身前,除了车首的御者与侍卫,车里没有其他人。采儿与其他女侍也区别开来,拥有自己的专乘铜车,就紧随在素鸣衍的车屋之后。
  “殿下有心放走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温和些的方式?”
  素鸣衍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巫弥生,对他的询问,也就感觉不到太大的惊讶:”殿下?哦…我正在做殿下的事呢?“脸上露出少年的特有狡黠与残忍,”你不觉得这样相当有趣?”
  有那么一会儿,巫弥生感觉眼前的素鸣衍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幼狼。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狡诈、城府、残忍、决断,还有常人难及的天资禀赋,这一切难道都是命运之轮在无情的转动吗?
  采儿推门探进头来:”聂将军过来见殿下。”
  巫弥生说道:”聂将军动作真快,这才上路没多久,收尾工作就做完了。”
  聂鲁达笑着进来,说道:”商队首领们让我将赌资给殿下送过来。”
  虽然商队首领们都有百步穿杨的箭术,但是差不多都要射空几箭,再将自己的绝活显示出来。
  素鸣衍接过聂鲁达递过来的金票,巫弥生、聂鲁达在场,不便细细点来,但看每张都是一百金铢的面额,一叠差不多有二三十张,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尽,说道:”巫慕丹让人排了一场牡丹亭美人入梦的戏,夜间宿营时,将商队首领们请来一起看戏。”
  聂鲁达应了一声,又说道:”裔天商队的首领江采离欲求见殿下。”
  素鸣衍才想起自己射出的第一箭虽然说来如有神助,但是让自己输给江采离五十斤腺蕴香。素鸣衍倾着身子问巫弥生:”五十斤腺蕴香值多少钱?”
  “差不多六七千金铢?”
  “什么?“素鸣衍猛的一惊,将手里的这叠金票攥得紧紧的,不可置信的盯着巫弥生。
  巫弥生说道:”殿下西行,所携带的金铢差不多都用光了,等到下资府,可以向府库支借三千金铢,日后自有内府司跟下资府结算,不过这都要从殿下的日常用度里扣去。若是急着还江采离的赌资,巫氏商队的事,末将还可做主,暂时借给殿下五十斤腺蕴香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回到帝都之后,要加一成利息,这些都得先跟殿下事先言明。”
  素鸣衍苦着脸,便是要借钱还赌债,也不会跟巫氏开口,对聂鲁达说道:”你快去把江采离打发掉,就说我头疼得紧,暂时不想见他。”
  聂鲁达笑道:”江采离或许不会提五十斤腺蕴香赌债的事。”
  “为什么?”
  “江采离在休屠可是极精明的商人,他当然知道赢得殿下的好感,可比五十斤腺蕴香值钱多了。”
  “是吗?“素鸣衍将信将疑,想起江采离在射箭场上的表现,心里想:如此有趣的人,大概不会提什么大煞风景的事吧,让聂鲁达将江采离请上车来。
  江采离对六殿下的奢华略有耳闻,上了车还是吃了一惊。里间的活门关着,单单外间容纳八九人议事还绰绰有余,四壁悬挂狩野派的装饰锦画都是稀世名作。
  江采离上了车来就给屈膝给素鸣衍行跪礼。
  素鸣衍想着还欠他老大一笔钱,忙站起来将他搀住,不让他下跪,说道:”江先生请坐,这里都不是外人,不要行什么礼节。”
  江采离行了半礼,顺势站了起来,见素鸣衍拽着他的袖子去坐他身边的绣墩,微微一怔。
  帝国礼制繁冗,江采离虽然有些名望与钱财,却只是一名平民阶级的私商,在王侯面前,没有入座的资格。此时连巫弥生、聂鲁达都盘膝坐在锦席上,殿下单让他陪坐在绣墩上,这可不是一般的器重。
  江采离只敢半个屁投挨着绣墩,不敢坐实。
  素鸣衍这些天熟读《帝范》,但是想到檀那明河的脾气,也不会严格按照规矩行事,自然也随意多了。不过檀那明河是骄纵放肆,素鸣衍给别人的感觉却是随和亲切。
  以前的侍卫很难再走近六殿下的身边,尤溪却能感觉到六殿下前后气度的巨大变化。巫弥生目前最担心尤溪,时时不忘试探,尤溪将这些变化归结于殿下经历此番生死变故终于成熟起来,倒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素鸣衍盯着精神抖擞的江采离,心里发虚。在江采离看来,此时的六殿下绝无半点外界传言的骄纵之色,越加坚定这次过来的主意。
  聂鲁达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江首领过来参见,还有事情要说。”
  素鸣衍尴尬的笑了笑,刚才将江采离拽到座上,心里提防着他开口讨赌债,倒忘了跟他敷衍几句,笑道:”若是为商队的事,尽可以找巫将军、尤将军,今夜我请来巫氏车队的歌舞伎,江首领对戏文可有了解?”
  私商求见殿下的机会不多,江采离不愿意因为出言试探而浪费时机,径直说道:”这事还非得找殿下说才行。”
  素鸣衍让他的话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暗道:罢了罢了,反正挣脱不出摩揭伯岑的手掌心,不如多向借巫氏借点金铢花差花差。
  第一卷:第23章,奇货可居
  素鸣衍脸色略沉,望着江采离,问道:”江首领,有什么事必须要跟我说?”
  江采离怎么也不会想到素鸣衍内心有这样的曲折,见他脸色略有不豫,吸了口气,说道:”采离有个不情之请。”
  素鸣衍听他的口气,不像是来讨债,脸色缓了缓,扫了坐在一边的巫弥生、聂鲁达两眼,看他们从容不迫的神色,好像猜到江采离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用一种慢了半拍的语调跟江采离去:”不妨说来听听。”
  “采离流落中陆,自谓才干平庸,却没遇到过让采离心折的人,一直引以为憾事。直到遇见殿下……
  “说到这里,江采离停了下来,斜着眼去看素鸣衍,揣摩他脸上的神色。
  素鸣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来求自己接纳他。
  素鸣衍定了定心神,在内心里确认起六殿下的身份来,眼睛定在那里,却拿一分余光去看巫弥生的反应。
  巫弥生正注目端视江采离,与聂鲁达一样,他对江采离直截了当的投奔六殿下,心里有许多不解。
  素鸣衍并没有巫弥生、聂鲁达考虑的那么多,说道:”江先生这话或许可以对我的五位兄长说去……”
  语气不置可否,不过称呼一下亲近多了,江采离焉能不知王族之事?离开绣墩,双膝屈跪在素鸣衍的面前,说道:”采离仰慕殿下,单为殿下风度所折,不为飞黄腾达,只求能随侍左右。”
  只有封爵之后,六殿下开府设幕,府中才能添设正式的文武官员,虽然说这些官员大都由身边的近侍提拔上来,不过位阶都较低,对于那些在仕途有野心的人而言,并无多大的吸引力,并且最重要的文官少王典签与最重要的武官侍卫统领都将由内府司遣派,可以说是帝君安插在封爵王族身边的眼线,确保王族享受奢华之余,没有野心。
  除非他认为六殿下日后能登上帝君之位。
  聂鲁达给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细观江采离脸上的肃穆神色,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
  素鸣衍看着巫弥生脸上的惊诧不像是伪装出来,心里的兴奋只是无法跟别人去说,也不掩饰什么,抓住江采离的双臂,说道:”能有江先生这话,我日后也不会亏待你。江先生若不觉得委屈,随我回到帝都,你就做府里的侍领。”
  六殿下没有开府设幕,除了侍卫营统领之外,府里有两个临时官职比较重要,一为随侍之首,又称待领,一是女侍之首,又称女侍长。
  六殿下以前的近侍都给羁押在羽嘉,江采离对这事略有耳闻,此时听得六殿下亲口允他来做侍领,多年修养得淡定无波的心神,此时也没有方寸,又忙着跪下来谢恩。
  素鸣衍并不知道江采离有几分才干,但觉得他能引起自己的注意,又能让巫弥生、聂鲁达等人对他刮目相看,至少比其他的商队首领要高明一些。其实与将尤溪留在身边的动机一样,素鸣衍希望身边有更多不受摩揭伯岑控制的人。
  素鸣衍还想:江采离这下不会再提五十斤腺蕴香的事了。
  素鸣衍将活门从里面扣死,从怀里掏出那叠金票,想想这几天的界遇还算不错。就算队伍让山贼打散,自己脱身逃走的机会也不大。不要说现在体内的丹力都让摩揭伯岑震散,就是全盛之时,也不大可能逃脱,毕竟山贼的首要目标是他。
  素鸣衍抬头望着车上的男女交媾图,赤身裸体的男女交媾时的细腻神态画得唯妙唯肖,想到自己拿手在采儿身上拨弄游走时,采儿也是这般不胜娇羞的神态,心里禁不住一荡,虽然心里极想将采儿唤进来亲热一番,但是想着到下资之后,行程就要加速,最多只能拖延一个月时间,刚刚燃起来的情欲之炎就给心里沉重的忧虑浇灭了。
  素鸣衍心想:如果到帝都之前,我还是看起来不大像那个檀那旃,摩揭伯岑会不会杀人灭迹?
  素鸣衍一边想着该如何装成那个檀那旃才不会有破绽,一边想着恢复丹力寻机逃走,从此海阔天空,只是对采儿有些舍不得。
  采儿虽然不知情,大概也是摩揭伯岑故意放在他身边羁绊住他的,素鸣衍这么想,心里对采儿的热情却渐渐冰冷起来。
  素鸣先生可知道我现在处境?素鸣先生对摩揭伯岑一直有戒备的,我执意想拜到摩揭伯岑门下时,素鸣先生就告诫过我。
  素鸣衍心烦意乱,无论是去看藏在暗格里、介绍帝都、帝宫生活的书籍,还是对着可鉴人面的铜壁去模仿那种高贵的语调和神态,都集中不了足够的精神。小紫狻还是一如既往的嗜死,原来拳头大的身子现在有伸展开的手掌那么大,一身紫色绒毛,十分可爱,任是谁也不会认为它是一只极凶险的王者荒兽。
  采儿喜欢将小紫狻搂在怀里,头搁在乳间,这让素鸣衍有时也十分羡慕。
  素鸣衍从暗格里取那柄长弓,这种侍卫用的制式弓,远不能与蜇龙神弓相比,但是蜇龙神弓让摩揭伯岑封在箱子里,等同于无。素鸣衍细细审手里的银弓,镀银的金属弓臂,雕缕着炫目的花纹,两梢因为时间头系,有些暗淡,触摸上去,质感却更细腻,弓弦是由兽筋与金属丝绞成,弓力强硬。素鸣衍体内丹力给震散,毕竟自幼习武,气力比一般人大得多,也只能勉强开几次满弓。
  素鸣衍闭上眼睛,默默回忆早晨时开弓射箭那一瞬的奇妙感觉,回忆那张闭上眼睛、依然能够看见的那张银弓。
  他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没有去看绑在木桩上的那名俘虏,而根据心湖上浮现的那张银弓的节奏来开弓射箭,非常奇妙的感觉,在射出羽箭的那一瞬,直觉得手中的银弓与心湖上浮现的那张银弓重合了。
  如果不是江采离的提醒与激将,素鸣衍根本不会任性的按照内心的直觉行事。
  素鸣衍仰躲着,眼睛似闭未闭,左臂伸出,银弓渐渐拉开,可是没有箭。
  没有箭吗?火焰之箭不是箭吗?素鸣衍那日看见巫弥生用附火术将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羽箭上射出,射到远处,羽箭就自行燃烧起来,素鸣衍知道单纯的火焰之箭也能够射出,但是实体之弓如何射出虚无之箭呢?
  心湖上浮现的弓不也是虚无之弓?
  素鸣衍默念法诀,用念力将聚集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塑成箭形,心湖之上,浮出一支浮燃着赤红火焰的细箭,箭搭弦上,渐渐拉开。
  发射吧。
  咚的一声巨响,素鸣衍睁开眼睛,兴奋差点跳起来,刚刚射出一箭,绝非简单的火焰之箭。火符术是混沌系术法的基础,火符术衍生出的火焰之箭,只是将凝出的火焰以箭形发射出去,或许火焰足够纯粹、温度足够高,才可能将精铜烧熔。
  素鸣衍盯着头顶上那个几乎要钻透车顶的小圆洞,边缘是火焰烧过的焦黑痕迹,素鸣连觉得手里的长弓微微发烫,低头一看,弓口也有火焰烧灼的痕迹。素鸣衍所乘的这辆铜车都是精铜铸造,连爆炎术也无法轰毁车体,这一箭的声势或许及不上爆炎术骇声,但是实际的威力却不差。
  素鸣衍不无恶意的想:巫弥生如果轻视我的话,冷不丁射他一射,只怕他也无法幸免。
  素鸣衍将银弓放下,仔细体会刚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素鸣衍不怕外面会听见里面的动静,只要车顶不钻透,车厢里再大的动静,外面听来也是细微的声响,除非去按特制的按扭。
  第一卷:第24章,阙氏阿黛
  虽然在路上又走了八天,还是在摩诃418年3月6日这一天,由龙骑营、侍卫营与二十九支商队组成的庞大车队在下资城卫军的接应护送下,进入下资城。
  车驾在上唐峡被山寇截住,分别派人到羽嘉、下资请求援兵。不料山寇过了一夜就让六殿下的神勇英武给吓退了,羽嘉的援兵自然返回羽嘉,但是素鸣衍对聂鲁达印象极佳,何况允诺的赏金还没有兑现,自然要求龙骑营继续护驾东行。
  素鸣衍坐在铜车的外间,车门与两侧的护壁统统打开,垂下轻纱,遮住里面的情景,不让路人随意窥视。
  下资是燕云荒原的边缘城池之一,素鸣戈在这里出生、生长,却从来没有带素鸣衍来过下资城。
  虽然从巫弥生提供的书籍图鉴里,素鸣衍对下资有了一些了解,对于他六殿下的身份而言,这些了解就足够了。素鸣抬头看见那黑黢黢的城墙,心里还是充满陌生的感觉。
  帝国实际是将下资作为西南防线的核心城池,而不是六百里外的羽嘉。就素鸣衍恶补的半吊子军事理论,也知道帝国的这种部署,是将燕云荒原置于战略核心之外的。
  那就是巨大山岩累砌、铁汁浇铸,据说就连火流星也无法击毁的城墙,素鸣衍却觉得十分的丑陋。夕阳将天际的流云染红,都人的面膛都红通通的,像是映着温暖的炉火,那座黑色的城墙依旧显得那么冰冷。
  六殿下还未封爵,依制,下资的大小官员不能出城恭迎。但是下资城主隆赫图本就能巴结就巴结的精神,得知山贼给六殿下震退,隆赫图立马又率领第二路援军前去接应。
  素鸣衍透过轻纱,看着隆赫图跨下的银角风马兽心疼。
  十匹风马兽才出一匹铜角,百匹才出一匹银角,银角风马兽也分好几种品级,素鸣衍看着隆赫图跨下的那匹银角马,前额缀着一撮白毛,洁白如雪,一支银角从雪毛中劈生出来,角尖流转光晕,这比素鸣衍送给聂鲁达的四匹银角马还显得骏逸。
  真正让素鸣衍看出那匹马品质的,还是它连续五天驼着隆赫图那个像小山一样的身体一点没有显出疲态。
  车队没有在下资城停留,直接穿过纵深有七八里地的城池,驻进下资城东的一座私人庄园里。素鸣衍这才略知贵族的奢侈,七百名将士随车驾一起进驻园庄,素鸣衍还是觉得园子空荡荡的。
  素鸣衍在尤溪的陪同下,走了小半天,还没有将整座园子转完,心里啧啧怪叫:我好歹也是殿下,帝都的庄园应不会比这里差吧?这个问题也不能问尤溪,好像进来好一会儿,没看见聂鲁达、江采离他们的踪影:”聂将军与江侍领去了哪里?”
  “这一路上,各个商队首领进献的礼单,到了下资城就该兑现了,聂将军与江侍领去办这事,天黑之前估计回不来。”
  素鸣衍一听这事,心情自然不能太好,打了个哈哈,又问他:”巫将军去了哪里,这半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啊?”
  “明晚宴请下资名望,江侍领不在,只能麻烦巫将军亲自过问。”
  素鸣衍想起贵族宴请上的繁冗礼节,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好在许多疏忽都让他那”不拘小节“的性格给掩盖过去。接连赴过城主大人、下资城防军司守备大人、下资监察司监察长大人、巫氏家主等人的宴请之后,素鸣衍对各种礼仪都能够驾轻就熟,但是消不去内心的厌恶。
  不过明晚的宴请非举办不可,倒不是说素鸣衍会为那个素未谋面的檀那明河谨守礼仪,而是宴请的名流将会呈献上来的礼单,让素鸣衍生出许多遐想与期盼。
  尤溪看不透忽喜忽愁的素鸣衍心里在想什么,的确,自从殿下受伤受惊以来,尤溪再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尤溪是乐意看到这个变化的,对于注定要做下属与部众的人而言,遇到骄纵蛮横的主人是件相当悲惨的事。
  侍卫营要在下资城里休整一段时间,不过等出了下资城,就再没有借口侵扰地方,那时沿着帝国四通八达的官道,抵达三千里外的帝都只需一个月的时间。
  素鸣衍越来越有一种身为王族的自觉,举手投足之间,生出凝重的气势,但是离那个荒淫骄奢的六殿下差距还远。或者说,短时间里他根本成为不了那个荒淫骄奢的六殿下。
  摩揭伯岑有没有回休屠郡?素鸣衍不认为摩揭伯岑会留在羽嘉死等帝都的恩赦,他应该回到休屠郡、或许就在下资城里。
  尤溪说巫弥生在为明晚的宴请做准备,素鸣衍不动声色的又在园子里兜了个圈,才肯定巫弥生离开这里。
  素鸣衍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望着西边的下资城墙发呆。
  一轮绮丽的红日坠在下资城头,园子外有一条清澈的溪流绕过,形成天然的防御带,南边是峻衡山重重叠叠的山岭,淡淡阳光的照射下,山岭上生出紫色的山霭。
  “下资的官员似乎很富足。”
  听了素鸣衍带着淡淡叹息的声音,尤溪出了一会儿神,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南边的峻衡山,说道:”峻衡山是帝国西南境的一道天然屏障,从羽嘉一直向东延伸,将帝国西南大约两千里长的疆域都庇护在里面。休屠郡虽然位于帝国的西南一隅,但是将近一百五十余年未经历战乱,积累的财富是其他郡无法相比的。”
  “哦,摩揭家呢?休屠郡的首望,帝国西南疆域再没有比摩揭家显赫的家族了。”
  “不论财富、权势,其他两大家族都要强过摩揭家,摩揭氏固执的传承了千年,分出去的家族也有十多支了,此时也多是西南各地的名望。“明朗轻快的声音正是消失了一天的巫弥生站在园子口说话。
  他卓立挺拔的身姿后面是一乘普通的黑漆马车,车厢相当宽大,紧闭的车厢里透出一股浓郁的香气,难道说车里藏着个女人?素鸣衍狐疑的盯着巫弥生,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巫弥生也没打算让素鸣衍猜测多久,侧着身子打开车门,从车厢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柔足、一小截光洁嫩滑的小腿,再下来就是紫色的裙摆,婀娜多姿的身段藏在火狐的皮裘之中,丰盈的酥胸将要挤出浅紫色淡金丝束边的胸围,车里的丽人低着头,小心的踮着地,将曳地的裙摆入下,刘海垂在额前,只露出丰腴、白润如玉的下巴。
  还没露出脸,逼人的风情,已让在场的男人心魂一荡。
  丽人步履轻盈的走到素鸣衍的身前,敛身施了一礼:”阿黛见过殿下。“娇柔的声音有着甜腻的气息,素鸣衍让她身上浓郁的香气一逼,退了一步,这才看清她成熟丰腴的脸庞,柔媚如丝的眼睛,略薄的嘴唇异样诱人的红润。
  巫弥生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卷用红绸系紧的文书,加盖的印记是王族专用的金泥。
  素鸣衍看了一眼风情万种的阿黛,暗道:难道她是从帝都赶来的?
  巫弥生说道:”殿下在羽嘉受伤一事,将由内府司彻查,帝君怜惜殿下,特令阙氏照顾殿下的起居,阙氏刚从帝都赶来,还没好好休息呢,还有四名女侍在车厢里面。“他的声音刚落,四名俏丽少女依次从车厢里钻出来,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敛身施礼,脸上有着掩不去的疲倦。
  这种不是加密的皇喻,通常都有副本,素鸣衍接过巫弥生手里的文书,没有多少敬意,径直拆开来看了一遍,将文书递到阿黛手里,说道:”我还以为帝都会派谁来做女侍长?“从帝都赶来,阿黛神采奕奕,没有一点疲态,真是让人不容小看啊。
  巫弥生的眼神暧昧不明,素鸣衍不知这个阿黛的底细,听她亲腻的口气,似乎认识真正的檀那旃,不由的起了戒备之心,语气变得淡漠。
  阿黛转头望了巫弥生一眼,说道:”小巫还是唤我阿黛吧。”
  素鸣衍扫了一眼她身后四名女侍,让过阿黛挡着的头,盯着巫弥生,没有说话,往起居处走去。
  巫弥生追了上来,四名侍卫远远跟着。
  素鸣衍问道:”采儿她们呢?”
  “采儿身世清白,在内府司备案,就可以继续留在殿下身边。”
  第一卷:第25章,初历人事
  “阿黛是谁?”
  一直走到起居的宅祗,巫弥生一直未开口,素鸣衍沉不住气,先问了出来。
  巫弥生在考虑其他的事,抬头时愣了愣,”哦“的一声,似乎才确认素鸣衍在问他话,说道:”阿黛是长照宫的女官……”
  长照宫是帝妃阙氏的起居寝宫,只有长照宫里的女官才能用帝妃的姓氏,这是一种恩赐与荣耀。好像那种真正的檀那旃的母亲就是长照妃阙氏,素鸣衍想到这里,手汗都给吓出来了,说道:”长照妃阙氏身边的人?”
  “殿下应称阙氏为母妃。阿黛是阙氏身边的人,帝妃知道殿下在羽嘉出事,这才让阿黛领着四名女侍过来照顾殿下的起居,可以说,阿黛是帝妃相当信任的人。”
  素鸣衍将目光落在巫弥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如果阿黛起了疑心,怎么办?”
  巫弥生在经院初次现素鸣衍见面时,就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藏着桀骜不驯的血性,从羽嘉相处以来,少年身上逐渐显露出来凌厉的气势,让巫弥生意识他身上过人的潜质。
  巫弥生不急不缓的说道:”殿下在羽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正像殿下所说,一切的变化都是应该的。殿下在帝宫的许多秘事,也只有长照妃身边的亲信才知道一二,阿黛过来,未必是件坏事。”
  “阿黛好像跟你认识?”
  巫弥生脸色微微,阴霾压在入鬓的长眉,说道:”阿黛是休屠人,十八岁时选秀进了帝宫。那年,我也从休屠进帝都,一路同行,算是认识。”
  “哦。“素鸣衍轻轻应了一声,也没有多想,换了一种声音似的喃喃自问,”该与阿黛如何相处?”
  巫弥生低下头来,将脸上闪过的一丝痛苦掩去,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檀那旃生于深宫之中,淫乱宫闱,身边的女侍甚至长照宫的女官都不能幸免,长照妃派阿黛过来,便是将阿黛赐给殿下。”
  素鸣衍心里泛起无奈又无力的感觉,没有看见巫弥生的脸色。就是巫弥生不事先通知一声就去接阿黛,素鸣衍也没想到其中会有别的曲折。
  所有的起居都要由阿黛接手,想到这里,素鸣衍就相当头疼,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成熟艳丽的女子,特别是以那早已经不存在的檀那明河的身份。
  聂鲁达、江采离回来时,素鸣衍也没兴致问他们与商队首领们交涉的情况,一个人忧心忡忡的坐在起居室的软榻里,铺在软榻上的动物毛皮有着绚丽的云纹,大概是峻衡山里的荒兽,素鸣衍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毛皮。素鸣衍无法确知应该知道什么或者不知道什么,对任何东西与事情都只能保持一种谨慎的态度,在旁人看来,六殿下有些冷漠了。
  素鸣衍瞥了一眼阿黛,她换上一身嫩黄色的裙裳,灯光下显得分外的柔和娇媚,肌肤更白更嫩,阿黛这种艳丽四射的成熟风韵,是采儿娇柔的青涩无法相比的。
  阿黛背过身子在整理青铜大床上的锦被,但是能感觉到殿下的眼睛在她的身子上游走。胸臆充满了一种无奈的哀愁,微微弓着身子去掖里面的被角,裙裳让圆熟的臂部绷紧,透着成熟女性的饱满,有一种惊人动魄的诱惑。
  阿黛转过身子,脸的哀愁已消失不见了,看着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的六殿下,语气里还有一分嗔怨:”殿下看见阿黛有些冷漠啊,如果不是帝妃忧心殿下的安危,阿黛才不要受这些苦。”
  素鸣衍可不知道那个檀那明河会对眼前的这个艳丽女子如何的热情,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看见素鸣衍的身子深陷在软榻里,还是一动不动,阿黛”咦“的轻呼了一声,好像对他的反应相当惊奇,走到他身边来,俯下身子,将手搂住素鸣衍的腰,几乎将他从软榻里抱起来,嘴里还在说:”还以为殿下长大成人了,竟还要阿黛来抱着殿下上床。“手里一沉,身子差点压到素鸣衍的身上,”殿下重了许多。”
  素鸣衍身子瘦弱,据巫弥生所说,他不但长得跟檀那旃一模一样,就连身材也相差无几。但是檀那明河不会有他这么结实的肌肉。
  素鸣衍头微低,眼睛刚好透过阿黛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里面滚圆白嫩的乳房,耳朵听着阿黛娇软的话,热流在小腹里乱窜。
  阿黛丰腴的大腿挨着素鸣衍的身子,感觉到他下身渐渐隆起的变化,手撑着他的胸口站起来,起身的时候,柔软的大腿在他的下身上蹭了一下,感觉那东西受不住刺激的跳了一下,白嫩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十分的好看,嗔怨说:”过来的路上,巫将军说殿下在羽嘉受了惊伤,对身边的人疑惧,阿黛还以为过来一直要受到殿下的冷漠呢。“手上多用了些力,将素鸣衍从软榻里搂抱起来,拉开锦袍的系带,软绵绵的说:”让阿黛服侍殿下就寝。”
  “啊……
  “阿黛盯着素鸣衍肩上深可见骨的黑褐色疤痕,掩着娇嫩的红唇,瞪大的美眸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诧。
  素鸣衍微微一笑,脸上露出邪气,从阿黛色轻扯出锦袍的衣襟,脱了下来,将布满伤痕的上身裸露出来。一道道伤痕就像丑陋的蚯蚓横七坚八的爬遍整个上身,几道更深的伤痕从腰间延伸下去。
  阿黛放下掩唇的手,脸上还是又惊又怕:”只说殿下受了惊吓,没想会是这样……
  “手轻轻落在肩膀的一道疤痕上,沿着疤痕轻轻的抚摸,手落到腰间,阿黛已转到素鸣衍的正面,双手放在他腰后的疤痕上,几乎搂着赤裸上身的素鸣衍。
  素鸣衍哪里受过这么轻柔的抚摸,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神,还是觉得呼吸变乱了,一会儿吸细气,一会儿吐粗息,下身顶着阿黛柔软的下腹,她却不让开,反贴上来,眼睛充满怜爱。她真以为殿下对她的淡漠,是受了太重的伤害,难免对身边的近侍又疑又惧。
  “殿下下面可也受了伤?“阿黛差不多跟素鸣衍一般高,芬芳如兰的气息吐在他的耳垂上,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手已经顺着疤痕滑下去,一直滑到他的尾椎骨,细嫩的手指在那上面轻轻挑了一下,逗出素鸣衍压抑不住的一声呻吟,阿黛偷笑着,这才拿手在他两边的疤痕上细细的摩娑,手偶尔一停,将他的身子往自己这里按一按,感觉那坚挺的耸起,深抑的情欲就像水一样从下身溢出来。
  解开阿黛的裙裳,素鸣衍才真正体会到身下这位倾城美人的诱惑,细腰肥臀,细细去看她绝美的脸,揉杂着羞涩与怜爱的面容是那般的娇媚,美眸微闭着,翘长的睫毛就像半睁开的眸子。
  这样的美足以引素鸣衍心里的火焰。
  “你个鬼啊!”
  阿黛见素鸣衍下身顶着她的小腹,却不往下面继续移动,忍不住将丰满的臀部挪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却看见他正细细看着自己,娇羞的骂了一声。
  檀那明河的车顶上画满赤身裸体在交媾的男女,正要素鸣衍真枪实弹,却又找不着门径,伸手往下摸了一把,油润润的水流了一片,从肉沟子里淌下去,锦被上也淌了许多。素鸣衍的身子往下沉了沉,顶着一处软肉,正犹豫要不要往里用力,阿黛的双腿屈起,勾住他的臀部,往里一压,只觉下身进入一个温暖湿润的所在。
  “天杀了,更厉害了。“阿黛在素鸣衍耳边细细呻吟,双脚缠在他的腰间,身子不住的耸动、乱扭,就像热锅上的活鱼,口里似骂似叫,到最后就是毫无意义的呻吟。
  素鸣衍知道她将他当成檀那明河了,脑中浮起那张模糊的脸,只是那肉欲让人沉迷、令人狂乱。事情结束之后,就像做了一件罪孽深重的事情,素鸣衍也不敢去看阿黛的脸了。
  阿黛让女侍端来温水,轻柔的给看似睡过去的素鸣衍净身,素鸣衍却从微睁的眼帘里看见采儿幽怨黯淡的神色,青菱一脸不屑的端着银盆站在那里,心里一痛,索性闭过眼去。
  阿黛依着素鸣衍赤裸的身体躺下来,手在他身上的疤痕上轻轻摩挲:”殿下还疼着。”
  “不觉得疼了,只是觉得难看。”
  “殿下能忍着疼,阿黛倒觉得疤痕很好看呢,内府司只说殿下让雷云兽给惊着了,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
  “现在也没事了,怕惊忧母妃,摩揭先生说不能用重笔,我觉得也应如此。”
  “殿下知道心疼人了,长昭妃听了殿下这话,只怕要笑出声来。”
  阿黛对檀那明河知之甚熟,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要说也只说些无关打紧的话,素鸣衍心里这么想着,就变得沉默起来。不过阿黛丰腴的身子十分的诱人,缠着自己的双腿,下身忍不住蠢蠢欲动,只得微侧着身子,免得让阿黛碰着有所察觉。
  第一卷:第26章,情欲如燃
  “听内府司说,殿下心思变得沉静多了,都说是殿下受了惊吓的缘故,阿黛还不信,出来是跟帝妃嚷着,回到帝都后还到长照宫伺候。想不到殿下现在对阿黛温柔多了,阿黛回去,可要好好想想了。”
  听着阿黛的话,可见她在长照妃的跟前相当受宠,言语间比尤溪放肆多了。素鸣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具文禀报内府司,当然这种文字都会经过巫弥生的润笔,给在帝都的人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六殿下经过羽嘉的一场大变,性子变了许多。
  虽然有过云雨之欢,阿黛对于素鸣衍而言,还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阿黛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没有半天,心里怀着深重的罪孽,直到确认她睡熟过去,才敢正过脸来继续端详她的面容。云雨之时,素鸣衍就细细看过这张娇艳的面容,那时他的心给情欲烧得狂乱,此时看来,阿黛还是那么的柔媚动人。
  阿黛成熟的躯体对素鸣衍有着更大的吸引力,手从阿黛的酥背滑下去,轻轻揉着丰盈的臂瓣。阿黛嘤咛一声,没有醒来,滑腻的大腿缠着素鸣衍的半片身子,往上抬了抬,压着他的小腹,却打开臀下的缝隙,素鸣衍往里探了探,还有些水渍,捻了几下,心里腾起旖旎的情欲。
  但是只要想到阿黛将他当成真正的六殿下,心里翻腾的情欲就给降下温度,恢复清醒的神识,手重新落到阿黛的酥背上,重新思考眼前的困境。
  清晨青蒙蒙的光亮透进琉璃窗来,阿黛从沉睡中醒过来,看着幽昧的光线里六殿下明亮的眼睛,微微愣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臂将素鸣衍缠了个结实。
  “怎么了?”
  “殿下还从来没有这样看过阿黛呢。”
  素鸣衍扳过阿黛的脸,仔细盯着那明亮的眸子,问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阿黛任性的伏在素鸣衍密布疤痕的胸口上,滚圆的乳房挤在中间,像两个人一起长出来的,”帝妃一直要将阿黛赶出长照宫,可是阿黛宁愿在长照宫独老。直到今天,看到殿下看阿黛的眼睛,阿黛想着就是让帝妃赶出长照宫也无所谓。”
  难道说帝妃想将阿黛赐给檀那明河,而阿黛自己一直不愿意?
  宫中的秘闻,如果当事人不说,真是谁也无法打听得出来。谁又能够想到六殿下与母妃身边的女官有着这层关系?不过以檀那明河的个性,只怕将阿黛当作玩物。难怪阿黛心有怨意,虽然被迫与六殿下发生关系,却一直赖在长照宫里,对素鸣衍的凝视竟生出这么多的感慨。
  素鸣衍凝视着这张丰腴成熟的艳容,注视着她眸子里的柔情,暗道:如果是檀那明河将她蹂躏一番,只怕不会有这般柔情的眸子,如此想来,心里还好受一些,伸手从腰下将阿黛搂住,指尖顺着她柔嫩的背脊轻轻滑过。
  阿黛好像忍受不了背脊上的痒意,身子在素鸣衍的怀里扭动。素鸣衍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骑到自己身上,感觉到她那张热津津的兽唇似的口子吸着自己的小腹。阿黛身子往下挪了挪,感觉素鸣衍的那根东西硬了,顶着她包着软肉的唇皮。阿黛垂着头不敢看素鸣衍,身子向下挤着,一点点的将那根东西吞了进去。
  又一是极其难忘的销魂时刻,素鸣衍心里柔情涌动,抬起阿黛的下巴,在她额头上轻吻,又印在她的嘴唇上。
  阿黛似乎让素鸣衍的轻吻惊住了,拿那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素鸣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看着他,感觉下身里的鼓涨,却不动弹,轻声的说:”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说罢,双臂搂紧素鸣衍的脖子,将柔腻的脸贴在他的脸颊上,腰间轻轻蠕动着……
  从帝都一路赶来、体内积累的疲倦一下子涌了出来,欢好之后,阿黛懒洋洋的说:”还要服侍殿下更衣,可是阿黛起不来了……
  “如云鬓发堆在手腋下,丰腴的脸庞愈发精致。
  素鸣衍心里诧异:如此丽人,檀那旃怎会不好好珍惜?
  “你睡在这里,我去唤阿零进来。“素鸣衍一宿未眠,此时却是异常的精神,披上锦袍,门就让采儿从外面推开,青菱、阿零端着净脸漱口的银盆进来,想来是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
  素鸣衍有些羞愧,不敢去看采儿,从门隙里看见巫弥生的长衫衣襟。隔着坚木制成的木门,采儿不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巫弥生这么早过来,大概早就预料到昨夜会发生的事情?素鸣衍给突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侧头看了阿黛一眼,她已经疲惫的闭上眼睛。
  所有的人都被绕进这张大网,知情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素鸣衍心里冷笑了几声,神色恢复正常,将手伸进阿零端着的银盆里,净手、净脸,不经意的问:”巫将军在外面等了多少时间了?”
  “一早就来了,也没什么急事,在外面等着殿下醒过来呢。”
  素鸣衍没有说话,看见采儿的眼角微红,定睛一看,眸子都是细细的血丝,素鸣衍没有跟采儿说话的勇气,挥挥手,让她们出去。
  心里不愿就这样出去见巫弥生,在房间里耗着时间,等到江采离、聂鲁达也过来问安,素鸣衍才走了出去。
  庄园里浮着乳白色的雾,披在身上的皮裘湿润润的,素鸣衍坐在青萝藤编织的躺椅上,那具散发出幽香的肉体在脑海里浮浮沉沉,阿黛略显疲态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心里的情欲反而消散了,只剩下怜爱。
  江采离、聂鲁达昨天没见着阿黛,也让阿黛的美貌给惊着了。
  素鸣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阿黛是从长照宫里派来的。”
  阿黛身子依着藤椅,手轻轻的落在素鸣衍的肩膀上,微微敛身,算是给江采离、聂鲁达见过礼:”阿黛见过江侍领、聂将军。”
  江采离也只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转眼间已恢复往常的儒雅,让人很难想象他以前是下资城里最着名的私商。
  聂鲁达努力将眼睛从阿黛身上移开,站起来走到素鸣衍的跟前,说道:”末将已接到羽嘉方面的调令,明天就要率领龙骑营返回羽嘉,今天过来跟殿下告别。”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一路上承蒙龙骑营照顾,这便谢过了。“原想以檀那旃的名义给龙骑营请功,想想算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会给揭穿,还是不要牵连龙骑营。一路行来,又在下资停了数日,聂鲁达给素鸣衍的印象绝对不坏。素鸣衍倾着身子,问江采离:”应给龙骑营赏金,昨日可都结算清楚了。”
  江采离跟聂鲁达互换了个眼色,张口想说什么,吐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又闭嘴不说。
  “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聂鲁达说道:”殿下赏赐之重,龙骑营承受不起,末将昨日与江侍领商量,要求只取半数赏赐,又怕恼着殿下,所以让江侍领日后再说出来。”
  “这……
  “龙骑营主动要求减少赏赐,侍卫营也不会不知情识趣。素鸣衍想笑,突然觉得不大合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滞在脸上,十分的难看。
  在场除了巫弥生,没人看出素鸣衍心里的想法。
  聂鲁达见六殿下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只当他心里不悦,走上前来,说道:”殿下仁义,末将与龙骑营将士牢记心中,日后若有差遣,全凭殿下的一句话。如果殿下不降罪,鲁达还请殿下恩准一件事。”
  只要不将金铢都分走,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素鸣衍前倾着身子,脸上浮出笑意:”聂将军请说。”
  “请殿下跟末将立下字据,约定风马兽由殿下借给龙骑营。”
  素鸣衍脸色沉了沉,望向江采离的眼光有些不善,说道:”可是你为难聂将军了?龙骑营守卫疆土,这些风马兽都是我送给聂将军的。”
  聂鲁达说道:”殿下误会江侍领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羽嘉边防军司的情况略加解说,”羽嘉边防军司共有编制六十个营,实编不足半数,一是帝都拨付的军资不足养六十营军,一是羽嘉将官习惯吃空额。如果说殿下将这些多风马兽赠给龙骑营,日后难免会给上头用各种名义侵占过去,若是从殿下手里借得,羽嘉至少还能保留一支轻骑建制。”
  书面文件上,羽嘉应有驻军三万众,素鸣衍可不觉得羽嘉真有这么多的军士,想到檀那旃还没有封爵,无权干涉地方军政,轻轻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就照聂将军所说的办。”
  聂鲁达还要为返回羽嘉做些准备,心思一了,便告辞离去。
  阿黛眼尾梢盯着聂鲁达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回过头问:”殿下赏赐了什么,让一名客将如此惶恐不安?”
  第一卷:第27章,牟取巨利
  尤溪说道:”殿下将拉车与侍卫营的两百多匹银角风马兽都赠给龙骑营了,还从下资另外添置了三百匹铜角风马兽送过去了……”
  “殿下可真是败家子,三百匹铜角风马兽就算了,京畿守备军司,也没有一支骑营能凑出两百匹上品银角风马兽来,殿下的车怎办?”
  素鸣衍笑道:”用推山牛倒也无碍,只是少了一些威风。”
  阿黛啧啧叫着,神色间有些不信。
  尤溪又说道:”不单这些,殿下还赏赐龙骑营五万金铢。”
  阿黛瞪大美眸,双手将素鸣衍的下巴扳起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殿下怎会有这么多钱?阿黛记得殿下这次出行,内府司只拨给一万金铢。殿下可晓下边防军司的普通士兵,一年的饷金是多少?”
  “开始倒不知道,尤将军后来告诉我,边防军司的普通士兵,一年饷金大约有两三个金铢。”
  想必尤溪知道阿黛在帝妃跟前相当受宠,对她放肆的动作也不觉得异外,将路上的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为确保路途安全,各商队将此行货物的两成都拿出献给殿下,江侍领昨日跟众商队首领以现金结算,共得二十三万金铢,昨天众人商议,将其中的十万金铢赏赐下去,余下的就留给殿下私用。未能跟殿下商议,属下私自定了,还望殿下不要见罪。”
  他们将大份留给自己,怎会怪罪他们呢?虽然巫弥生跟他说过当年修筑羽嘉城时,所耗不过七万金铢,但是素鸣衍对十三万金铢究竟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还是没有十分具体的概念,这倒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那一战胜得蹊跷,后来听巫弥生分析才知道他毫无吝惜的赏赐才是让敌寇退却的关键因素。敌寇将他们堵在上唐峡,两边的援军赶来都不会超过四天,敌寇见不能击溃众人的意志,再留在那里只会等被援军围剿。
  素鸣衍也知道那份赏赐用得相当值得,此时听说还留下来大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跟江采离说道:”江侍领,钱财支度就由你管着。”
  江采离望了阿黛一眼,说道:”支度属于内务,采离兼领,只怕不大合适……”
  阿黛说道:”日常用度是内务,但是将这么一大笔钱交到阿黛手里,阿黛每天都别想睡得着觉。”
  江采离站了起来,挥手让左右侍卫散去,说道:”十三万金铢数量虽巨,但是殿下成年之后,用度定会大大超过此数……”
  王族每年的用度都由内府司拨付,若能封爵,封赐的采邑还会有巨额的收入,都足够挥霍了。江采离这话暗示殿下有意于帝君之位,尤溪听了微微动容。
  江采离见素鸣衍听了他的话,还是一脸的沉静,愈加坚定心里的猜想,眼光在其他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继续说道:”殿下对采离的恩遇,让采离铭感终身,采离抖胆进言:殿下可将支度可分为内外两块,正如阿黛姑娘所说,日常支度还属内务,多余的钱则可以用来牟求巨利。”
  阿黛是殿下母妃长照妃身边的人,殿下免了尤溪的失职之罪,巫弥生本来就是摩揭伯岑最信任的人,在场的人心思应当都一样,江采离这才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违禁的话来。
  尤溪笑道:”江侍领倒是不失商人的本色。”
  素鸣衍皱起眉头,装作沉思,却在偷偷的观察巫弥生的神色。
  素鸣衍顶替檀那旃成为六殿下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心里一直为随时可能会出现的破绽心惊胆颤,无暇多想以后的事情,除非偶尔的任性发挥,许多事免不了还要看巫弥生的眼色。
  巫弥生盯着江采离,二十八岁的江采离脸形稍长,脸面线条冷峻,给人却没有生硬的感觉,眸子习惯性的微微敛着。真是个胆大妄为、野心勃勃的商人,天下没有比培养一位帝君更大的买卖了,也没有比这更凶险、艰难的买卖了。巫弥生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可惜你不知道更让人惊诧的事情。
  巫弥生说道:”殿下将支度物用的事交给江侍领,还真是选对了人。”
  素鸣衍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江侍领不妨将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江采离说道:”殿下没有封邑,也不能跟大世家争利,倒是羽嘉这条路上能有作为……
  “江采离言浅意深,此时的素鸣衍名义上还没到封爵的年纪,摩揭氏、巫氏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站到他的身后,江采离是希望素鸣衍扶植忠于他的商队,渔利还是小事,主要可能通过商队网罗大量可用的人手。
  如果这一切都要等到六殿下成年之后,时间就太紧了。
  如果说能得到几个大家族的支持,六殿下争夺帝子之位,人手与财力都不会缺乏。江采离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自信以他的才干要得到六殿下的器重不是难事,但是相比摩揭氏、巫氏而言,他的根基就太浅了。他认定能有前期一番惊人表现的六殿下一定会希望培植自己的势力。
  其中的一番道理,江采离也不可能当着巫弥生的面说出来;他以为巫弥生即使看透他的那点私心,也不会反对,毕竟六殿下的势力越大,对他登上帝君之位将越有利。
  素鸣衍此时还想不到这些曲折,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江侍领如何安排?”
  江采离说道:”殿下不宜干涉地方事务,可以通过巫氏,获得大商队才能拥有的经营特许权,组建两到三支大商队,将十三万金铢作为本金,往来青叶、羽嘉、休屠三地牟利,殿下可选派几个信得过的部下,主持此事。”
  信得过的部下?素鸣衍眼睛扫过在场的四人,可没觉得哪个人让他特别放心,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事你跟聂将军提过没有?”
  “殿下不同意,卑职怎么随便跟别人商议?”
  龙骑营统领,六阶武官,在休屠、羽嘉算不上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这一次行程将在他身上深深打下六殿下的烙印。
  人在庙堂,无非如此。聂鲁达临行不贪赏金,自然也是希望在六殿下跟前留下个好印象。
  若是要在西南发展势力,扶持聂鲁达再是自然不过的。江采离在心里是这么猜测素鸣衍的,全然不知道素鸣衍此时实在认不得几个人。
  《帝术》里写到:身为上位者,从来就是要让下面揣摩他们的心思的。
  素鸣衍随意问了别的事情,对组建商队也不置可否。
  午后,聂鲁达果真又过来问安。
  聂鲁达待部众甚厚、有本事又有骨气,素鸣衍对他的感观极好。
  从羽嘉到下资,聂鲁达在素鸣衍身边将近一个月,觉得眼前的六殿下不比其他的王族,没有让人憎恶的脾气,也非不学无术之人,在上唐峡一役中所表现的胆识与气度,折人心腹,心里早有亲近之意。
  当六殿下应诺将赏赐颁下,又将五百匹风马兽送给龙骑营,聂鲁达已将自己当成六殿下的人,心里还存有的顾忌就是他一名边防军里的低阶武官只怕没有资格来攀附六殿下。
  聂鲁达不巴结奉承上司,不说他不知人情世故,只是不屑为之,江采离午间来寻他,将里面的意思稍微透露了一点,他就知道一切,心里欣喜若狂。得人赏识、成就功业的梦想真是唾口可得。
  王族私结外臣,都是要遭到猜忌的,能报六殿下的知遇之恩,这点风险又算得上什么。
  素鸣衍内心觉得聂鲁达比尤溪、江采离、阿黛更可信任。边防军武官行事,多有不便,但是打上六殿下一系的烙印,又给他办事提供许多便利。
  素鸣衍跟聂鲁达在雅室聊了一阵,江采离便率领商队的两名副手过来。
  江采离是平民阶级,他的两名副手也是,这点就让素鸣衍里生出许多亲切感来。
  江采离对经营商队这事,十分在行,也知道如何去消弭殿下的猜忌,当下议定具体事谊由他的两名副手操办,都受聂鲁达节制,金票存结的权限也各有异同,并且具体的操作都要具文上禀,将真正的控制权留在自己手上。
  能让江采离依重、任为商队副手,才干也是相当出众,盛怀城三十出头,身材稍矮,只比瘦弱的素鸣衍高上寸许,精短打扮,脸颊瘦长一对瞳子炯炯有神。柳静安与素鸣衍同年,今年十九岁,一张黝黑方脸稚气未脱,又有一些久经风霜的气概,这时见到云端上的人物,难抑兴奋,只是怕胡乱说错了话,坐在那里十分拘谨。
  柳静安身上透出的精灵气,让素鸣衍十分喜欢,对江采离说道:”商队分一半人随怀城留下来办事,静安跟着我们上帝都。”
  “那就让商队在下资采办一些东西,跟着殿下的车驾走,要少给剥去几层皮。”
  第一卷:第28章,迷雾重重
  只要身份不被揭穿,素鸣衍猜想聂鲁达、江采离、盛怀城、柳静安等人应该不会起异心,檀那明河虽然没有封爵,毕竟是帝君的第六子。要是假冒檀那明河的身份被揭穿,素鸣衍也顾不得他们有没有异心了。
  素鸣衍在这种心态下,即使有过人的心智,对日后也难有万全的打算,江采离如此提议,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心里却在为日后可能牵累他们而有些忧心。
  巫弥生在他的身边,更多是帮他掩饰身份,使他的言行举止更接近那个或许早已经不存在的六殿下,并没有像他所担扰的那样,有将他完全控制起来的意思。
  在下资的收获,远没有在上唐路上获得的那么多,可以预见,下资的贵族名流对六殿下在帝都的前途并不看好。一旦他的哪个兄长登上帝君之位,六殿下即使能全身,也将是一个权势受到严格限制的王族。
  这时的过于巴结,说不定会成日后仕途上的障碍,下资的官员们眼里可清醒着呢,这让素鸣衍对《帝术》所讲的权衡之道又多了一分理解。
  在下资停留到3月底,帝都发出一道帝喻,催促众人归京。素鸣衍也再无理由耗在下资了。这些天来,一直沉迷于阿黛那迷人的身体,说是极大压力下的自暴自弃也可以,对阿黛有一种混杂着情欲与莫名怜爱的情感。
  他与檀那明河之间的差距,让阿黛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阿黛对现在的六殿下生出一种奇异的情愫也说不定,对六殿下前后气质的异变,都将原因归结到那场巨大的变故之上。看着素鸣衍身上触目惊心、丑陋的疤痕,惊恐、怜惜之余,疑心确实不容易产生,素鸣衍不能不佩服摩揭伯岑对人性的深刻认知。
  或许还没遇到眼光极犀利的人。
  或许还没有遇到那些对摩揭伯岑与檀那明河深具戒心的人。
  素鸣衍对采儿怀着一种羞愧,这些天来对她愈发的冷淡,在别人眼里,六殿下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犯了,或许对于王族子弟而言,喜欢厌旧再是正常不过了。
  采儿谨守女侍的身份,不敢有所逾越,但是内心却满是哀愁,日益憔悴。看到这种情形,素鸣衍愧疚越深,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采儿心情,也恨自己迷失于阿黛给他编织的情欲之网里不能自拔。临到最后,素鸣衍只让阿黛领来的四名女侍贴身伺候,一日也见不了采儿、青菱几面。
  王族子弟不能随意打扰地方,也忌讳结交地方豪贵,离开下资,车队就极少进城停留,一般都在大镇驿馆留宿。侍卫营加上扈从女侍,车辆依次排开的前往青岚之城的官道上,前前后后有一里长。
  后面还有柳静安率领的裔天商队,商队里的老人留在一半在下资,又从下资招募了数十名新人,添置许多车辆,这次打算借着六殿下的名义逃过所有地方的关厘,到帝都之后,商队的收入就可观了。但是整个的行程就给商队给拖延下来。
  江采离一直担心六殿下会不耐烦。
  素鸣衍乐得如此,哪里会不耐烦?
  离帝都越近,素鸣衍身上的破绽越少,他身上透出来的凝重气势、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优雅、让人折服的亲切笑容、见识广博的谈吐,有时巫弥生感觉眼前站着就是一名真正的王族子弟。但是离那个的六殿下仍然有着极大差距,六殿下应该生性残暴、骄奢淫逸。如今的六殿下就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六殿下。
  帝都里的人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吗?
  离青岚之城愈近,巫弥生与素鸣衍两人心里的担忧越沉重,这种共同的情绪体验,让素鸣衍对巫弥生的敌意少了许多,毕竟眼前是两人都必须渡过的难关。
  离开羽嘉之后,就一直没看到摩揭伯岑,就是巫弥生,也很少看到他与外界联系。素鸣衍不知道摩揭伯岑在布置什么,总之他不会袖手不理就是了。
  这样的压力下,素鸣衍的心智极快的成熟起来,每到一处驿馆,首先关注的就是帝都最新的消息。官样文章总是千篇一律,素鸣衍开始让商队搜集从帝都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他在上唐峡惊退山贼的事情在帝都传得神乎其神,素鸣衍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本来不屑一顾、置之不理,谁知传闻越传越厉害,就连教廷给六殿下推算命运之轮的事也有传闻。
  走上安乐川北岸的官道,一些从帝都出来的商队,带来更加夸张的传闻:六殿下在羽嘉差点送命,其实是三殿下让人下的毒手,连上唐峡聚集山贼劫道,也是三殿下暗中布置。
  素鸣衍心里清楚,上唐峡一役,迦南国的痕迹更明显一些。
  素鸣衍望着巫弥生,问道:”帝都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车驾在路上,贴身侍候的都是阿黛从帝都带来的女侍,阿黛也极少离开素鸣衍的身边,巫弥生极少有与素鸣衍单独秘会的机会。两人已经习惯这种不着痕迹的对话,在素鸣衍车屋宽敞的外间,阿黛依旧站在素鸣衍的身后,尤溪、江采离、巫慕丹都盘膝坐在锦席上。
  “迦南国使正在帝都,殿下上唐峡遇险,即使有不利迦南国的传言,靖安司也会制止不让这些谣言流传出去。至于为什么牵涉到三殿下,这可能跟其他几个殿下有关。”
  尤溪隶属于内府司,事关几位殿下,就不能肆意发表意见,江采离就没有太多的顾忌,说道:”大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最有希望争夺帝子之位,不出几天就会有不利大殿下与四殿下的谣言流传出来。”
  素鸣衍眉头微微皱着,不置可否。
  阿黛娇笑道:”我看谣言对殿下最不利了,朝中大臣一直排斥教廷干涉政务,偏偏谣言说教宗亲自为殿下推算命运之轮。摩揭氏一向不参与帝子之位的争夺,谣言竟说摩揭伯岑将出任少王傅,早年又有帝君宠爱殿下过度的传言,这不是让其他几位殿下一起将矛头指向殿下吗?”
  素鸣衍能够毫不费力的猜到这些谣言是摩揭伯岑所为,但是对他的用意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散布这些不利的谣言?而且要把羽嘉发生的事都往其他几位殿下身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