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玉】【第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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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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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严曦在睡梦中翻个身,随手往身边摸了一把,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床单。
  他睁开眼微微直起身一瞧,床上只剩他一人。
  他有几分诧异,便起身拉开帐帘,问床边守夜的宫女:「娘娘呢?」在床前脚踏上打盹的宫女忙睁开眼,小声的说:「陛下,娘娘一刻前起身说是有几分烦闷,就到观景露台上去坐坐了。奴婢本想跟去,但他说想一人静静,便让奴婢回来伺候了。」
  严曦听罢便掀开被子要下床。
  那宫女忙招呼在周围守夜的姐妹们一起过来伺候。几名宫女一眼瞥见了严曦赤裸精壮的身躯,立刻羞红了脸,不敢再看忙为他披上寝衣。
  严曦披上衣服后便起身去找恬熙。观景露台其实就在他们的寝殿朝西的位置,正对着太湖一大片的水域还有山峦树林。
  严曦过去时,一眼瞧见恬熙靠着廊柱,下半身都搁在美人靠上,脸朝着外不知在出什么神。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挥洒在他身上,雪白的寝衣几乎要融入月光中。被衣物包裹住的人也仿佛即将被月光融入,额前那一簇蔷薇,在苍白的月色中仍然是格外的鲜妍。
  严曦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一会,随后出声说道:「怎么跑到这里来坐着?」
  恬熙闻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起来了?」
  严曦走到他身边,伸手一把抱起恬熙换自己坐下,将他安置在自己腿上,说道:「朕好梦正酣,却发现爱妻并未共枕。于是不得不起身来寻找爱妻下落了,却没想到一眼就瞧见爱妻要奔月而去了。」
  恬熙在他怀里静静听着,忍不住笑了,说:「胡说八道!我如何奔月而去了?」
  严曦便貌似随意的说:「如果不是想离朕奔月而去,为何要迎月落泪呢?」
  恬熙身体一紧,严曦已经不紧不慢的追问道:「爱妻莫非是在人间过的不快活,这才想要返回月宫去了?」
  恬熙的呼吸都开始发紧了。可马上他便想出了应对之法。于是,他从严曦怀里抬头,泪光隐隐的看着严曦,哀哀一笑道:「我一个凡人,哪来这神仙的烦恼。我是…我是想我爹娘了。」
  说着他眼圈又是一红,微微扭过头,语气有些凝噎的说:「当年,他们就是在这个夜晚去世的。」
  严曦脸色微变,说:「是朕的岳丈岳母吗?」
  恬熙只觉得这称呼刺耳急了,但他自然不会否定,只是含泪点点头。
  严曦便严肃的问:「竟然两位老人一同去世,这必定有蹊跷,是怎么回事?」
  恬熙见他问,先落下两行清泪。
  严曦见了心疼不已,忙用袖子为他擦了,柔声安慰道:「别哭,你若是难受朕便不问了。」
  恬熙在他怀里摇摇头,抽泣着说:「那一年我才六岁,我们路过吴国。结果不慎泄露了行踪,被歹人跟踪企图掳走我们族人卖掉。我父母出去采药结果被他们追击。
  他们为了不把歹人带到我们的栖息点,便往反方向跑到一个山洞里。那些歹人为了逼他们出来,就往山洞里放火。谁知道……」
  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谁知道……那洞里其实是当地村民储存柴草的。结果……」
  他终于说不下去,严曦已经明白了,立刻抱紧了他,沉重的说:「别说了,朕不想惹你伤心!」
  恬熙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一半是为了父母的横遭不测。一半,却是因为此时此刻,是那么恰似彼时彼刻。那一年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跟外人谈到自己父母的死。
  他泪流满面,那人也是这样抱紧了自己,却是首先道歉:「对不住,我不该问你这个!」然后是:「别哭了,朕向你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亲人和青丘族人。」
  他越说,恬熙偏在他怀里哭得越伤心。一方面是因为缅怀父母的惨死,一方面却是只要逮住了机会,就一定要在他面前尽情的撒娇。不知道为什么,多年的委屈隐忍悲苦,在他面前似乎只要哭一哭被他小心翼翼的温柔抚慰,便能得到安慰。过去的一切伤痕都能被他温柔的双手抚平。这种感觉真美好,可惜他当时还是不够珍惜!
  恬熙被完全触动了伤心处,就在严曦怀里不停的哭泣。耳边严曦似乎也在柔声安慰,就跟他父亲一样。可他不是!他不是!无论如何在他们身上寻找相似点,他们毕竟是父子俩。
  严炅已经死了,死了!再也不会回来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会一辈子保护他和他的族人。再也不能带着无奈的笑让纵容他撒泼撒娇,将他娇惯的无法无天。再也不会用双臂拥抱着他,用火热的唇吻他,一遍一遍的占有他。
  他没有了,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第二个他了,也找不到第二个让让他愿意在他面前哭闹撒娇吵架斗气的人了。恬熙非常难受,哭得越来越凶。
  严曦不明就里,只好安慰道:「别哭别哭,朕看着你哭就心疼。」可他不听,他还在严曦的怀里,可心里不停的呐喊着:我不要你,我不要你,我要的是严炅,这里到处都是我跟他的回忆!你听到了吗?你听见了吗我不要你!
  那一晚他哭得筋疲力尽,被严曦抱回床上的时候仍旧一抽一抽的抽噎。
  严曦只能在他耳边向他许诺,要将当年迫害他父母的贼人找出来诛灭九族,告慰亡灵。可恬熙无动于衷,这种徒增杀戮的事如何能让他开心起来?他只是将脸埋进纱枕里闷声哭泣,直到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第二天直到太阳升上了高空,清凉殿外的水车又开始运作,哗哗的水声将他吵醒。起身后头还疼得厉害,他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有气无力的喊宫女来帮他揉揉。却是严曦过来,含笑道:「昨夜叫你别那么用力的哭,偏不听,果然出现后遗症了。」
  说着便亲自为他揉捏太阳穴。恬熙懒得跟他讲话了,淡淡的说了句:「昨晚上失态了,夫君莫见怪。」
  严曦却十分开朗的笑了,说:「朕一点都不见怪,相反,朕非常高兴。」
  恬熙一怔,镜中的美好娇颜面露诧异。
  严曦微笑着,看着镜中心爱的人:「朕自从与你结为良缘以来,就一直觉得你我之间隔阂了些。你从来不会在朕面大哭大笑,也不会在朕面前有任何失态。朕看不到你的真性情,所以有时候便有几分困惑。究竟在朕怀里的,是个真人呢,还是个躯壳子。」
  恬熙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迟缓,好在严曦没有注意。仍旧动情的诉说着:「可在昨晚,你终于对朕流露出你的性情来。这样很好。朕一直盼望的,就是这样你放下一切心房,全心依赖朕的时刻。」
  恬熙怔怔的听完,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对着镜中的严曦微微一笑然后垂下眼睫。在严曦看来,这是他不好意思的表现,便更加高兴了。
  他将恬熙抱住,说道:「朕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朕准备追封你父亲为侯,母亲为国夫人。你如今已入宫,怕是不能继承他们的香火了。朕准备在你们族里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过继到你父母名下,承袭爵位,如何?」
  恬熙本无心,被他这样一说,微微有些动心。嘴里摇头笑道:「只怕别人会说逾制!」
  严曦便说道:「追封自己岳父岳母如何算是逾制。」
  恬熙忙说道:「夫君糊涂,皇后的双亲都还仅仅是南安伯和一品诰命呢。您若是追封了我父母,可不是越过他们去了吗?」
  严曦摇摇头,说:「他们还在世,而对你父母是追封,两者怎能相提并论?再说,朕怎么能委屈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大人呢?」
  恬熙听他如此说,便微微一笑,用一种感激的眼神温柔的对严曦说:「多谢夫君!」
  严曦笑了,在他眼下落下一吻,动情的说:「为了让你开怀,朕不会吝啬任何东西!」
  燕归的继任人,青丘族族长鸿鸢颇有些忐忑的候在清凉殿偏厅里,等候召见。心情的拘束让他不敢随意打量四周的华丽陈设,耳边只听见一声娘娘驾到,忙先跪下,口中喊道:「草民给坤妃娘娘请安。」耳边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一阵香风袭来,却只见一双双裙摆在面前飘过。然后一袭最为华丽的衣裙停在面前,耳边听到一声叹气:「族长,快起来。我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如此拘束多礼。」鸿鸢忙哎哎的起身。恬熙待他入座,便缓缓说道:「今日让你前来,是有事要告诉你。」鸿鸢忙问何事,恬熙说道:「本宫要从族里挑选几个出挑的美人,预备着将来与陛下的几位皇子结亲。」
  鸿鸢一愣,顾不得拘束忙问:「娘娘,这是为何?」
  恬熙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族长,我已经虚岁38了,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提到这个,鸿鸢也有些黯然和伤感,嘴里勉强道:「娘娘福泽深厚,必定比不得寻常族人。」
  恬熙摇摇头,说:「这种话也只能宽慰一下心罢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早作准备。」鸿鸢连连叹气,说:「到头来,还是要如此吗?」
  恬熙便说道:「我知道族长你想什么,但是放心。如果是通过陛下赐予给诸位皇子,那皇子们不管喜不喜欢必定是要以礼相待的,自然不会让她们受委屈。而与皇子们结亲,也有助于我们族人的安稳。」鸿鸢连连点头称是,恬熙又说了句:「然后,今后诸位族人如果能与外人婚配,便尽量成全吧,尽量别让我们族人自己通婚生子。」
  鸿鸢大为意外,忙说:「娘娘,若是皇家便也罢了。可是若是只与外人通婚,那我们青丘族的血脉,不就有可能会被彻底的融没了吗?那青丘与灭族还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我们都能很好的活着!」
  恬熙冷静的说:「族长觉得这青丘的血缘带给我们什么好处?出众长久的美貌让我们承受着外人无穷无尽的骚扰,多少年来都过着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是,现在我们能安宁,可是这种安宁还能过多久?我一去,你们怎么办?就算靠着陛下的念旧情能保住你们再一时,终究不是长远。不如自断了别人的念想为好。」鸿鸢一愣,想了想终究是老泪纵横的说:「娘娘,我们青丘族,难道只有就这样消失了一条路可选?」
  恬熙凛然的说:「错了,我们不会消失,我们将会与这大魏融为一体。族长,记住,舍弃这罕见的美貌,我们还有我们的姓氏。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青丘’这个姓氏成为大魏贵族中的一员。」
  第五十五章
  鸽子捧着一大捧荷花轻盈的走进殿内。却瞧见没什么人,而偏殿小书房却有了些许动静。她目光闪动,微微一笑便转身往小书房走去。走的越进,那动静便越大了些,粗喘、娇吟、瓮声、呢喃声声不绝。鸽子毕竟是个大姑娘家,脸还是忍不住红了红,但还是走进去了。一进去,果然人都在呢。恬熙跟前的,严曦跟前的得力内侍都垂手默立。唯有轻雯,瞧见她便走过来,低声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娘娘都等急了。」鸽子嘻嘻小声笑道:「姑姑别恼,娘娘现在忙着呢,顾不上看我摘回了没有。」这话明明有些放肆,可在鸽子这个圆脸圆眼笑靥如花的可爱姑娘来说,却是怎么都都说不出的讨喜。连轻雯也笑了,颇有几分爱怜的戳了戳她额头,说:「调皮!还不快去插在视窗那里,这样方便娘娘陛下都能闻着香。」
  鸽子答应了一声,步伐轻快的走过去。一眼便瞧见靠窗边的柱子旁两个身影。鸽子偷偷瞧了两眼,就看见陛下背对着她站着,高达宽广的背影遮住了娘娘的身子。从她这里只能瞧见娘娘的一条腿被陛下提在臂弯里。夏日的裙子本就轻薄,这样一提早就全滑到大腿根去了。就瞧见陛下臂弯里勾着的一条白嫩修长的腿和只穿着罗袜,缀着明珠的橙黄绣鞋的脚。再瞧一双玉藕似的胳膊,紧紧的勾着陛下的脖颈。陛下挺着腰一下一下的往上顶,鸽子就瞧见那只脚不断绷直翘动,然后就听娘娘那娇媚浓腻得化不开的娇吟声:「嗯……好重嗯啊夫君我站不住了啊啊夫君……」鸽子不再看了,低头将荷花一朵朵放入一个汝窑小缸里。就听见陛下一声低笑,说:「站不住了,爱妻莫怕。朕这不正杵着你吗?」
  说着突然听娘娘的呻吟突然拔高,「嗯呀……」一声惊叫,然后娘娘便没声了,只听见陛下颇有几分调戏的声音响起:「爱妻怎么就这么偷跑了,都不等等为夫。」
  鸽子立刻便明白过来,顿时红透了脸。却没听见娘娘有什么回话,只听见布料摩挲和近似于手指插水洞的声音。鸽子不敢再去想那是什么声音,赶快做好手中的事就退开了。轻雯瞧见她神情,莞尔一笑,低声说道:「偏偏就你这孩子,每次就赶在陛下娘娘合欢时要近身办事。可觉得怎么样?」鸽子臊着个脸,低头喏喏不语。旁边的凌露要打趣,突然听见陛下一声高叫,顿时都惊醒起来。果然,没一会轻雯瞧了瞧便示意身边的宫女们都过去伺候。
  鸽子自然是跟着一起去了,却瞧见陛下压根没放开娘娘,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他乾脆将娘娘的另一条腿也提起来。娘娘本就双臂勾在他脖颈上,如此便只能被带着托起。陛下身形一转,鸽子就瞧见娘娘原来也是衣装未褪,只前襟打开,月白抹胸被粗糙推上胸口,露出一只挺翘酥乳。乳尖已经变成石榴红了,一看便知是被如何对待了。鸽子记得,娘娘的乳尖本是樱色,粉粉的看着可美了。
  就瞧见陛下又这么托着娘娘的臀往窗口放着那个陈装荷花的小缸的案台走去。娘娘两条腿都盘在他腰上,跟两条玉蛇似的,两人亲密无间。鸽子便知事情还未完。果然眼看着陛下将娘娘搁在案台上,随后拉开他双腿,又开始大力挺腰前送。站在他身边的一群宫女们忙又退开了。鸽子自然是紧跟着轻雯一起退开。手里还端着一碗雪梨膏的凌露便悄悄问轻雯说:「看起来还要得一会才完呢。姑姑您看这雪梨膏怕是要凉了,太医说虽是盛暑,也不可进过寒之物。可要倒了?」
  鸽子的耳朵立刻就树了起来,果然轻雯点头说:「那你亲自去倒了吧。」凌露哎的一声就要端走。鸽子忙走上前,笑着说:「倒了多可惜,要不就赏了我吧。」
  说着就要从凌露手里接过小盖碗。凌露笑着任她拿走,没想到轻雯却突然伸手过来将盖碗拿走。随后轻斥道:「昏了头了,娘娘的进食能是你这小丫头吃的?」鸽子一愣,忙有几分委屈的说:「姑姑这话说的好重,平日里娘娘的吃食不是多少次都赏给我们了。那时姑姑都不说的,如何今日就说了呢?」
  她瞧见轻雯的表情很微妙,好一会才恢复常态说:「那是娘娘亲自开口赏的,如何能跟你自己取用相比?别胆大了,又不是没有吃的。非眼馋这个?迟早吃成个小胖妞。」鸽子颇有几分委屈的样子,却瞧见轻雯完全不理她,只催着凌露去倒了那碗雪梨膏,心里便有数了。
  晚上她悄悄流出承欢殿,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看左右无人,就一头钻进了个假山里。假山里早有人等着,见她来了便问:「可来了,有眉目了吗?」却是金珠。鸽子点点头,说:「八九不离十了。娘娘猜得不错,那坤妃必定是让侍女给自己每次侍寝后吃药物避孕了。」金珠便问:「可当真?」鸽子便将今日雪梨膏之事说了,然后说:「平日里我就瞧着坤妃每次侍寝过后,一定要即时饮用一碗汤水。我就想娘娘说的若是想避孕,侍寝刚过便是最好。于是今日故意一试。」
  她将轻雯的反应说了,再说:「平日里她从不这样,有时候自己还做主把娘娘吃剩的给我们分吃。如何今日便这样了,姐姐说不是那雪梨膏有蹊跷,又能是什么原因?」
  金珠边听边点头,随后说:「看来确实是皇后娘娘料事如神。」
  她便对鸽子说:「你先回去,日后也不用再来了。」鸽子点头,也不废话,转身又走了。金珠等她走了一会儿,这才自己离去,一个人悄悄的回了凤仪宫。
  李婉婉早就在等她,便问:「事情如何?」金珠便将鸽子的话说了一遍。
  李婉婉冷笑一声,说:「果然不出本宫所料。」金珠也在一边恭维道:「娘娘聪敏过人,奴婢心悦诚服!那现在咱们有了太医这个人证,又知道了他避孕的法子,可要去告知陛下来个现场拿赃?」
  李婉婉摇摇头,说:「不可,确实要现场拿赃,但如果做得不够周全,坤妃浸淫后宫数十年,想要脱身也不难。」
  她沉吟半晌,说:「避孕药物是宫中禁忌,他的药必定是从宫外带来的。
  他的几个心腹宫外都有家宅,想要带这种东西进来一点都不难。我们要做,便先从这几个心腹下手。」金珠忙问:「娘娘打算如何做?」
  李婉婉微微一笑,说:「馨嫔,可用得上了。」
  几日之后,馨嫔宫中出了大事。事情的由头是这样的。据说馨嫔自从流产之后,一直精神欠佳,晚上睡梦不安。她便说是床不好,床架不牢,要人来修理。内侍们前来修理的时候,居然从床板下翻出一只木偶。木偶周身浸上朱砂,身上刻着馨嫔的生辰八字,最触目惊心的是在木偶腹部,赫然钉着几根长钉。馨嫔眼见此物,大叫一声晕过去。苏醒之后,哭得死去活来,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厌胜之术诅咒才会失了皇嗣,还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宫中出了这种事也是可怕。自然有人告诉了皇后。皇后到现场先是安抚了馨嫔几句,又厉声斥责了宫人们,令她们不可说出去免得闹得人心惶惶。末了带着木偶前去清凉殿向严曦呈报。
  严曦听说宫中居然有人施巫蛊之术,也是颇为震怒。
  他虽不信这个,却深恶这种手段。便令李婉婉严查。
  李婉婉等得就是这个,便进言说:「它是冲着馨嫔的龙胎来的,今已得手自然不会轻易甘休。日后定还会再用人偶继续害人。宫中难以寻得如此制作精巧的木偶,必定是从宫外带来。臣妾已经命人不得走漏风声,私底下令人日后要更加仔细盘查出入宫禁的人身上携带之物。只是能出入宫禁之人,大多也算是各宫中能干之人。臣妾若如此,必然会招来误解,他们在陛下面前也会多多抱怨。还请陛下先谅解臣妾,臣妾才敢放手去做。」
  严曦知道她意思,便笑说:「皇后不必多虑,你是后宫之主,本就有权管辖宫人。尽管放心去做,朕不会理睬那些非议的。」
  李婉婉得了他的话便放心微笑起来,说:「臣妾遵旨。」
  严曦点点头,又说:「已经中午,皇后与朕一同用膳如何?」
  李婉婉心中一喜,还未开口,严曦已经扭头对身边内侍说:「去告诉娘娘,皇后要留下来用膳。让他仔细打扮,别失了礼数。」
  李婉婉听了这话心中一凉,便说道:「陛下虽盛意挽留,可臣妾宫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处理,不得不先行告退。请陛下恕罪。」
  严曦见她不愿留下,也不勉强,便含笑道:「无妨,你自去忙吧。可小心别累坏了身子。宫里的冰未曾断绝吧?」
  李婉婉看了他表情,确实是一脸关怀。她心中不知作何滋味,面上强作镇定的说:「谢陛下关怀,宫中未曾断过。」
  严曦点头,便说:「如此,你便退下吧。」
  李婉婉深深施了一礼,道:「臣妾告退!」然后转身,脚步稳稳的走了出去。一直到上了肩舆,才将忍耐了许久的泪水滚滚落下:如果你对我还有情意,如果你未忘过往恩爱,为何今日偏偏如此伤我?她想到严曦含笑说的那句话:「快去告诉坤妃,皇后要留下来用膳,让他打扮得正式些,别失了礼数。」宫妃在陛下面前衣着不可失礼乃是规矩,陛下这话,可见他们平日里在彼此之间如何的随意。这又说明他们之间的亲密已经到了何等程度。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在那两个人面前,她这个正妻皇后反倒是个外人。越想,她心中越受煎熬。
  李婉婉,无论她如何坚强。一旦沾到嫉妒的毒,心都会逐渐被侵蚀掉。握着拳,咬着牙,她无声的念了句:青丘恬熙!姣好的面容透着森森恨意。
  第五十六章
  薄桃临近宫门,便一眼瞧见宫门口七八个拦在门后挨个搜进出宫人随身包裹的内侍。她心头一紧,将车窗关上,想了想。把包裹里一个大大的瓷瓶拿出来,塞到车厢的暗屉里。等马车走到离城门只有几杖距离时,马车停了。小丫鬟将车门打开,扶她下了车。薄桃整了整头发,从小丫鬟里接过包裹,低声嘱咐了几句。缓缓的向宫门走去。
  过了宫门,便有负责查验宫人的管事宦官一眼瞧见了她,忙笑着赶上来打招呼道:「薄桃姑姑回来了,家中一切可好?」薄桃瞧他有几分眼熟,便含笑点头道:「得公公问候,一切都安好。」
  说着她故作无意的扫了扫一旁挨个搜身的内侍们,装作疑惑的问:「这是?」那管事忙满脸堆笑的说:「嗨!也不知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突然让各处宫门严加盘查,说是要防着人与宫外里应外合偷运些什么东西。所以,这些天我们就都守在这里。其实,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几个受了多少气多少白眼,哎呀……都不说到底是什么,可真是让人犯愁啊?」
  薄桃听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小心的问:「到底是个什么要紧东西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难道宫里就没个消息吗?」那管事先是摇头,随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故作神秘的对她说:「确切原因咱家并不知道,但是听说,是宫里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薄桃大吃一惊:「不干净的东西?」那管事点点头,小声说:「巫蛊人偶!就在馨嫔床底下。」薄桃一听,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嘴里却仍旧是惊疑不定:「真的?」管事笑着摇摇头说:「这个咱家可说不准,但是告诉咱家的人信誓旦旦的,咱家也不好说不全信。但看着皇后娘娘这个处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薄桃听了,一颗心安定下来,笑着说:「我说呢,以往虽进出宫门都要搜身,可都是查看有没有偷宫里东西出去买卖,再者看有没有携利刃入宫的。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查的严,果然是有事发生了。」那管事见她信了自己的话,脸上立刻笑成一朵菊花,说:「可不就是!」薄桃点点头,说:「既如此,那公公还请快些,我也好回宫向我们娘娘请安。」
  她说着就要解包袱,谁知那管事却忙笑着说:「别人倒还罢了,姑姑您难道我们还信不过?您快去吧,还请代咱家向坤妃娘娘请安。」薄桃忙笑道:「这可不好,说了要挨个盘查,若不查我,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不是给公公惹祸了?」那管事笑着说:「又无事,皇后平白怪咱家做什么?姑姑您德行人品这宫里都是数得上号的人,咱家就信您绝干不出那些坏水事。」
  他坚决不肯搜,薄桃却反而坚持说不好破坏规矩还给他带来麻烦。
  他推迟无法,便草草的摸了摸她的包裹,便双手奉还,请薄桃离去了。
  薄桃过了宫门,便径直往清凉殿去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回到清凉殿,又瞧着严曦恬熙都不在的样子。旁边宫女说:「今日陛下娘娘去访荷小轩赏荷花去了。」薄桃嗯了一声,便放下包裹洗了脸换了一身宫装重新梳头打扮,等收拾整齐了这才去找了严曦和恬熙。从清凉殿回廊来到通往访荷小轩的一个跨湖栈道,栈道尽头便是访荷小轩了。薄桃远远的就瞧见一群人围着两人,时不时有笑声传来。她忙加快步子走了过去,然后朝着人群中的两人稳稳下拜:「奴婢给陛下,娘娘请安。」
  严曦瞧是她,便含笑道:「免礼,起来吧。」
  恬熙在一旁也笑着说:「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不是说你儿子大婚,准你在家多住几日的吗?」薄桃摇摇头,含笑说:「娘娘虽体恤奴婢格外施恩,但奴婢也要记住不可越过本分。而且奴婢挂念娘娘身边人虽多,但是却也事多。轻雯栀香也忙不过来,所以还是赶快回来了。」
  恬熙含笑点点头,严曦便说道:「倒是个忠心的!」轻雯也在一边笑道:「回来也好,这几日我熬的雪梨膏娘娘都说没你做的好,天天都惦记着呢。」
  恬熙笑了笑,说:「就你爱胡说,本宫哪里就那么嘴馋了?」
  严曦笑着摸了摸他脸颊,调戏的说:「朕看来你确实嘴馋。」
  恬熙不解,严曦便暧昧的在他臀上摸了一把:「你这小嘴从来都是咬住荤便不知道松口的。朕若不是家底丰厚,早就被你吃垮了。」
  恬熙娇嗔的拍了他一把,严曦已经将手覆上他小腹:「只是,怎么吃了这么多,这肚子偏偏不见动静呢?」
  恬熙的表情有微微的凝滞,随后有几分害羞和责怪的说:「这种事如何急的来?太医还说我体内药性未除,是要慢一些呢。」
  严曦点点头,颇有几分遗憾的说:「也只能慢慢调养了。」
  恬熙心中有事,便找话题扯开。聊了一会,严曦便先行离开去面见大臣。留恬熙一人在访荷小轩美人靠上坐着。
  他回头瞧了瞧轩里十几人,便说:「人这么多看着也不清爽,你们先退远些。就留薄桃轻雯伺候就够了。」众宫女诺声退出访荷小轩,只留下薄桃轻雯。鸽子回头看了他们主仆三人一眼,也跟着走了。
  恬熙偏着身子,看起来像是在赏轩外的荷花,轻雯已经在问薄桃:「药已经快完了,你这次带了没?」薄桃摇摇头,说:「来的时候看宫门口查得紧,我就把它留在车上了。」轻雯的眉头也锁了起来:「这事也是闹了许多天了。也是早不凑巧晚不凑巧,偏生赶在这个时候出了馨嫔那当事。没有了药,最近陛下缠娘娘缠得又是那样紧。若是娘娘真……」
  她看了一眼恬熙侧影,终究是没说下去。
  恬熙倒是淡淡的,说:「难道这几个月就真的不行了?」薄桃便忙说道:「娘娘也莫急,奴婢瞧着那些人一看到是我也并不怎么认真查看。刚刚若不是奴婢坚持,他们还打算就这样放奴婢过去呢。所以,这一次没带药来,反倒是奴婢太过小心了。」
  恬熙叹息道:「这种事上小心并无错。」薄桃点头,说:「奴婢已经回来,但是栀香还在家呢。奴婢这就遣人回家,将药送到她手上。让她随后带回来便是。」轻雯便说:「可要小心,找个信得过的人带话。」薄桃点头,说:「我晓得的!娘娘放心,必然不会出差错的。」
  恬熙嗯了一声,眼睛仍就是看着满满的荷花,神色有些疲倦。
  果然三日后栀香也回了宫,顺便将药也带了回来。并跟薄桃说:「那些人都连我的衣服片都没怎么沾就让我过来了。可真是白白让我们担心了一场了。」三人都是一阵放心,恬熙坐在一边却不说话。轻雯见了便有些奇怪,问:「娘娘,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恬熙摇摇头,说:「也不是有什么不对,可不知为何,本宫总觉得有几分不安。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轻雯她们听了都是一愣,栀香便问:「是哪里不对呢?」
  恬熙摇头,叹息说:「若本宫发现了,也不会如此忧虑。」
  三十多年的宫廷生涯,让他的感觉非常敏锐。
  他总觉得这事透着点古怪,可确实有找不到一点破绽来。有心想让栀香她们停了送药,可一想到一旦停药自己可能面临的事,他又退缩了。事已至此,他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心虚想多了所以开始疑神疑鬼。
  果然,接下来的两个月,一直到他们在清凉殿度过酷暑回了宫,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种平静的景象让他高悬的心也安定下来。回到承欢殿,却另有一事让他震惊了。就在他的寝殿他的卧室,在原来琥珀阁的所在,又起了一座精巧的白色镂空雕花小阁,等他走近了才发现这隔间竟是用大块大块的上好羊脂玉雕成。更惊人的是,这座小阁虽是拼接而成,可几乎找不到一点拼接的痕迹。仔细一看,每块玉板的链接都是靠那些看似繁复无用的镂空花纹衔接而成。这份巧思,堪称巧夺天工。跟它比起来,严炅的琥珀阁都显得简朴了。
  恬熙站在这座空前奢华的隔间里,看着那座大床,感叹不已。身后严曦将他抱在怀里,附耳问道:「如何,朕送你这座砌玉阁,可配得上爱妻的绝世之姿吗?」
  恬熙连连叹息,说:「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严曦吻了吻他的耳尖,说:「朕说过,会给你天下最好的一切!」
  恬熙微微一笑,偏头对他说:「你待我真好!」
  严曦继续吻下去,嘴里说道:「将来朕会对你更好,可首先,咱们还是得有个孩子!」
  恬熙嘴角的笑容有一刹那的消失,随后再度开启,笑道:「好!」
  第五十七章
  严曦缓缓的睁开眼瞧了瞧帐外,蒙蒙的透着一点微光。也许还早呢!他如斯想到,扭头看到紧紧依偎在身边,静静沈睡的美人,严曦心头一阵温柔,忍不住在那恬静的睡颜上落下一个热吻。这一吻将美人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眼,习惯的喊了一声:「夫君?」
  严曦微笑的应了一声,然后吻住他双唇。早晨本来就是容易兴起的时候,何况怀里的美人浑身赤裸,他身体的无上美妙滋味是让昨晚的严曦也意犹未尽的。在肢体交缠厮磨间,严曦的呼吸变得有些沈重了,恬熙意识到了,习惯性顺从的张开了腿。
  眼看着就要兴起晨云朝雨,突然帐外特属于宦官的一声粗哑难听的嗓音响起:「陛下该起了!」
  严曦身体一僵,伏在恬熙身上静默了一会,才长叹一口气,怏怏不乐的下来起身。
  立刻宫人们忙碌起来,将他簇拥着穿衣洗漱。恬熙得他特许,从不需要起身服侍,故而只是懒懒的躺在被窝里,透过砌玉阁的镂空花窗,瞧他被人忙忙碌碌的围着伺候。看着他一步步穿上冕服,十二旒冕。
  他的神色沈稳端正,仿佛昨夜间那个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贪得无厌的男人一夕之间便消失不见了。赤色衣摆上用金线绣出了张牙舞爪的云间游龙,随着行走而活灵活现。恬熙正看着出神,没注意到严曦已经含笑走到他身边,问道:「今天你会做什么?」
  恬熙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忙笑说道:「我想去骑马,好久没骑都生疏了。」
  严曦便继续问:「还有呢?」
  恬熙一愣,想了想又说:「或许还会去画馆一趟。」
  严曦便微笑着说「难道就没有要想朕吗?」
  恬熙立刻明白过来,忙甜蜜一笑,低声说:「你若早点回来,我便不想。」
  严曦也笑了,又在他发间落下一吻,磨蹭了许久才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恬熙立刻喊道:「轻雯,服侍本宫起床!」轻雯她们听到吩咐忙上来服侍。栀香不解的问:「娘娘昨夜也累了,何不多睡一会?」
  恬熙扶着酸软的腰勉强一笑,稍稍洗漱之后,便被送至沐浴房开始每日定行的清洗保养。
  跪坐在一把特殊的椅子上,感觉温热的精油源源不断的进入到下身深处,随后熟悉的绞痛感袭来。恬熙被扶着坐上红木马桶,感觉到体内的污秽之物尽数流走。几轮之后,身体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宫女们将他衣衫褪去抚上了玉台,然后开始在他肌肤上忙碌的涂抹按捏起来。恬熙任由他们摆弄,三十多年了,每日必不可断的浣洗彻底的改变了他身体。习惯了以后庭媚屄承欢,也习惯了这样奢侈淫邪的排泄清洗方式。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哪怕是意志力最坚定的人也难以克服。而自己呢?恬熙在悄悄的问自己。
  狐媚本就是最能随遇而安的!有违人伦也好,与心相悖也好。
  他现在是无奈臣服于严曦身下,那之后呢?一年?两年?乃至若干年后,他会不会也像是习惯了这浣洗一样习惯了严曦?然后等到习惯养成之后他会自发的去维护它?他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太清楚自己是个意志力多么薄弱的人。而对严炅的爱,和对汪皇后的敬,却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严曦那烈火燎原的爱意。至于孩子,那只会是孽种!如何能让他生到这世上来?而且他也害怕,一旦有了孩子,那他的底线还能坚守多久?
  绝不能有孩子!他下意识的按上小腹,想着严曦那殷切的期盼,心中有了一种古怪的快意:总有些事情,是你控制不了的,我的陛下!
  可这种快意也持续不了很久了。那一日,薄桃又一次回宫。她仍旧看到了守在宫门口检查的宫中管事。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多警觉,只是淡淡笑着上去打招呼。果然,管事一看到是她,便满脸堆笑的打招呼。然后仍旧是接过包袱便连开都不开,随便摸了摸就要换给她。薄桃正要接过包袱,突然两人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且慢!」扭头一看,是皇后身边的袁嬷嬷带着人来了。就看袁嬷嬷盯着那包裹,皱着眉对那管事说:「皇后娘娘命你等小心盘查入宫人等的随身包裹,你怎可如此敷衍偷懒,连包裹都不打开?」
  那管事一脸唯唯诺诺,薄桃心中有点惊慌。她面上并不乱,镇定的微笑道:「嬷嬷别生气,是我要走的急,所以让管事快些。」袁嬷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老奴知道姑姑是坤妃娘娘的心腹,想来也不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管事一味逢高逢迎不做事,那皇后娘娘的旨意也成了一张废纸了。老奴知道姑姑你最是亲和,若能从你开头。日后我们要搜查其它人也能让人信服的多了。」
  薄桃被说的一时不知如何反应,那嬷嬷已经劈手将包裹拿了过去,解开随手一翻,便翻出一个瓷瓶来。她拿着那瓷瓶,问「敢问姑姑,这是什么?」薄桃看着她,镇定笑道:「是我身有咳疾,所以配了个秘方,复发时吃一颗就好。」那袁嬷嬷哦了一声,却将瓷瓶打开,然后对身边人说了句:「你过来瞧瞧!」那人走上前来,薄桃瞧着有些眼熟。袁嬷嬷已经为她介绍:「这是御药房的学徒小崔子,对药物最熟。宫中规矩,进宫药物必须查验,请姑姑切莫怪罪。」薄桃一听脸色就变了,那小崔子先是低头对着瓶子闻了闻,然后脸现疑惑,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一颗摊在手掌中,仔细观察。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眼见着他的表情由疑惑逐渐变为凝重,薄桃的心也逐渐凉了一截。最后,他收起手,在袁嬷嬷耳边耳语两句,袁嬷嬷立刻勃然大怒:「大胆贼人,竟敢拿如此禁药入宫?」薄桃脸色蜡黄,不发一语……
  恬熙骑马回来,看严曦还没过来便先对着镜子换装。
  他看着轻雯为自己整理衣裙,问到:「怎么薄桃还没回来?」轻雯也说:「奴婢也是觉得奇怪呢。已经派人去问了,可还没见回来。」正说着,突然一声唱诺:「陛下驾到!」众人一听,忙赶快出去接驾。恬熙衣服并未换好,干脆坐在内室等严曦自己进来。可还未等众宫女出去,严曦已经自己进来了。她们忙跪了一地:「奴婢拜见陛下!」
  恬熙也站起来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莫不是要我开始想你吗?」
  他晏笑切切,却见严曦面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他。恬熙感觉到不对劲,便试探的笑着问:「怎么了?」
  严曦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伸出手掌,对恬熙说:「此物,爱妻可认得?」
  恬熙一看,真是薄桃拿给他的药物惯用的红色瓷瓶。笑容立刻消失,恬熙知道发生了什么。
  严曦已经又开始追问:「你认识吗?」
  恬熙深吸一口气,说:「是,是我的!」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那瓷瓶在他脚边砸落,顿时摔得粉碎,黑溜溜的小药丸滚落一地。恬熙抬头还未说话,就见严曦已经冲到他面前。
  他张嘴欲说,严曦已经扬起手掌「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了他脸上。
  恬熙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身体吃不住大力,也被扇得转身摔倒在地。
  他觉得眼冒金星,耳膜火热,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起来。来不及喊疼,他又被拉了回去,还未等他看清严曦的表情,又接连挨了数下。
  严曦提着他的衣领,再不复往日的温柔怜爱。
  他铁青着脸,像是要活活扇死他似地,一下一下狠狠的用力掌掴着这张他昔日爱怜备至的脸蛋。恬熙被他扇得头左右摆动,发髻全散开。脸火辣辣的已经麻木,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也只一阵阵杂音,脑子里就像开了个丧仪,铜钹大作涨满脑子。就这么晕头转向的被连扇了不知多少下,终于严曦停手了。
  他一松开,恬熙就像一支断根数日的蔷薇,委顿在地。
  严曦似乎也有些累了,他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在脚边匍匐的人。还早上,他还视他如不世珍宝,可现在,他只恨不得将他杀死。这个胆大狠心的东西,他骗了他,他一直在玩弄他的感情!一想到皇后带着这个瓷瓶来禀告的那一幕,他几乎要疯了。
  他一心要恩爱相伴,白头偕老的人,居然背叛了他。这么久了,他一直心心念念他为他孕育骨肉,他却一直在愚弄他。这个认知,让严曦无论是身为男人还是身为一个帝王的自尊都感到了莫大的耻辱。曾经有多少的爱,此刻就有了多少的恨。
  他看着在脚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恬熙,恨意更甚,当即抬起一脚,毫不留情的狠狠踢了过去。恬熙刚刚回过神来,便胸前有受了他一脚。顿时被踢得身体也滑了出去,人也受不住惨叫一声。等他艰难的支起身,发现地上有血。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刚刚严曦的掌掴打得口鼻流血了。
  严曦将他狠狠的打了一顿,怒气也稍稍降了些。
  他恨意难消的盯着他,怒喝道:「说!你怎么敢背着朕吃避孕药?你竟然敢背叛朕!」
  恬熙觉得胸口疼得要命,听到这话却不知死活的想要笑笑。为什么要吃药,这原因难道他真的不懂?还是自己的演技太好,他真的不明白了?事到如今,他有了莫大的勇气:说出来吧,把心底的一切说出来。狠狠的嘲笑他,报复他!把他带给自己的屈辱愤怒全都还给他。就让他愤怒吧,最好杀了自己,一了百了了!
  恬熙抬头,就要张口时,一眼,他瞧见了严曦衣摆上的金龙。它昂首瞪眼,气势汹汹。尖锐的五爪看着能将任何敢于反抗的物事撕碎。这就是九五至尊的代表,任何胆敢相悖的人、物都会被毁得粉身碎骨!和那圆瞪的龙眼相对视,立刻让恬熙清醒过来:他在做什么?挑衅了严曦,然后让他龙颜大怒杀了自己,摧毁了自己曾经苦心经营的一切吗?不!决不能这样。
  几乎不用迟疑了,恬熙艰难的爬到严曦脚边。伸手颤抖着揪住他的衣摆。看着自己的血染上金龙的身体,恬熙哭泣着喊了声:「夫君!」
  严曦的身体动了动没有回应,恬熙继续哭泣着喊着:「夫君,我好疼!夫君…我……我害怕!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不敢为你生育,就是因为我太在乎您的宠爱……我太害怕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他难以承受的委屈了……我真的,真的是万般无奈。真的,你不知道不能为你生下皇儿,我的心疼更胜于你……」
  第五十八章
  严曦目光复杂的盯着脚边匍匐的人,地板上的血迹格外醒目。心中纵有滔天怒火,在看到最心爱的人如此凄惨示弱的姿态后,也难以不重拾以往的爱怜之心。心头的恨意稍减,他冷冷的问:「你怕什么?」
  恬熙艰难的动了动身体,胸口稍微动动便一阵扯痛,怕是骨折了吧?他暗想。
  几乎无需要在心中编排多遍,他流着泪,抽泣的说:「夫君,我实在是害怕…怕他们害我们的孩子。我也害怕有朝一日我们的孩子会恨我,就连你也会恨我…所以……所以哪怕让夫君你失望,哪怕欺瞒了你,我都不敢生孩子!」
  他说到这里,仿佛悲从中来般放声大哭:「我也是多想为你生一位小皇子啊,可我不能…我没有资格生,没有资格啊!」
  他大声悲泣,哭声扰乱了严曦心神。
  他忙蹲下将伏地哭泣的恬熙扶起来,这才看清眼前的爱人已经被他的重手打成什么样子:鬓散钗斜口鼻流血,曾经花瓣般娇嫩的粉腮肿的老大,上面还有清晰的指印。永远含情脉脉的媚眸此刻浸满痛苦的泪水。
  他看着他,可怜的喊了声:「夫君」,这幅凄惨的模样激起他的怜爱,再大的怒火也只能放置一边。
  严曦顺手将他面上的乱发拂开,声音终于带了点暖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
  恬熙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突然扑到他怀里,哭着说:「夫君!我若给你生了皇子,必将不容于世。那…那让你我情何以堪?」
  严曦大吃一惊,说:「什么?」
  恬熙哭着说:「夫君忘了,我之前的身份吗?」提起这个,严曦好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开始冷凝起来。恬熙在他怀里继续说道:「当初我是先皇的宠妃,而你是先皇嫡子,在世人眼中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如今我又成了你的宠妃,他们心中会如何作想?我现在在这承欢殿里得你保护,所以可以落得耳根清净。可外头人都在如何议论我们的关系?夫君…我虽不聪明,难道就会一点都没有查闻吗?他们都骂我是无耻妖人,扰乱纲常淫乱后宫,玷污你的声誉啊!」
  说道这里,恬熙再度大哭。
  严曦听得脸色愈发黑暗,他冷冷的说:「朕倒要看看,谁敢如此乱嚼舌根。」
  恬熙痛苦的摇摇头,说:「夫君,他们自然是不敢当着你我的面这样说,可是难道我们能让他们不这样想吗?你又是如此的宠爱我,我的存在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再生一位皇子,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他吗?」
  严曦脸色铁青,隐隐有磨牙之声,他追问道:「如何说?」
  恬熙抬眼看了他一眼,哭道:「他们会说他是孽子啊!」
  「大胆!」
  严曦怒喝一声,周围跪了一圈的宫人们忙再度连连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恬熙抱着他的臂膀,哭着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也心疼!现在有你护着,可总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世人。一想到将来我们的孩子会被别人这样排挤诽谤,我宁可不要他出生。免得总有一天他会恨我们,还有…还有你……」
  他偷偷看了眼严曦,严曦奇怪,便问:「朕如何会恨你!」
  恬熙闭上眼痛苦的摇摇头,说:「我也害怕你会怪我,你现在宠我爱我,会不会是你一时兴起?你为了得到我付出了那么大代价,那么将来有一天你不再对我感兴趣了,因为我们的孩子还怨恨我。怨恨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过往?怨恨自己年少糊涂宠幸了我。我每每想到此便痛不欲生。不…夫君,我不想失去你的宠爱。我现在一无所有,如果连你的爱都失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苟活于世?原谅我的欺瞒,那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他抱着严曦放声大哭,话里内容却让严曦震惊了。
  他不敢置信的将恬熙从怀里扶起,急急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是在乎朕才不敢生子?」
  恬熙抽泣着点点头,说:「仅仅是留在你身边,便让你承受了那么大压力。如果再为你生一位皇子,那你还能继续承受吗…夫君,我真的不敢去赌,我害怕!还有孩子,炎儿晓晓他们已经与我形同陌路。我再也接受不了被孩子怨恨了。」
  他再度大放悲声,严曦这一次却没有急忙安慰。而是沈声缓缓问道:「你在撒谎!」
  恬熙一愣,怯生生的看着他。
  严曦冷笑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肯为朕生子,是因为,你心里还想着先皇。对朕,不过是敷衍,是不是?」
  恬熙心头一紧,脸上一片愕然的说:「怎么会?夫君,你我夫妻年余,我并非铁石心肠,你对我的种种恩宠我怎么会毫无触动?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么会走上这一步?」
  他急忙分辨,严曦便问:「既如此,你老实告诉朕,你现在爱朕吗?」爱?听到这个词,恬熙心中一疼。就连是严炅,他也未来得及告诉他,他原来是如此的爱他!没了严炅,现如今还有谁能让他说这个字?
  可他别无选择了,看着严曦,恬熙熟练的吐露出又一个谎言:「我爱你,夫君!」
  严曦听着他说着‘爱’,眼里有微微的动容,可人仍旧是狐疑不定的。恬熙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流着泪对他说:「夫君,我的世界里现在全都是你了。难道这都还不能让你相信我吗?」
  严曦静静的看着他,说道:「朕是不信你!恬熙,你跟在朕身边的所有变化,你以为朕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恬熙张口欲辩,严曦打断他说:「你敢说你心里对先皇已经一点感情都没了吗?你敢说你从未想过他吗?」
  他顿了顿,森然说道:「你知道吗?三次,你曾经在梦里喊过他三次!」
  恬熙的心顿时收紧,他惶恐的看着严曦。事到如今已经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立刻含泪看着严曦,泣道:「是,我不敢说我我对先皇忘情了。可是夫君,当日先皇待我是如何的恩宠有加你是清楚的。
  他如此深情眷顾,如果我就在他去后轻而易举的将他抛之脑后与你琴瑟相和恩爱相伴。那我是何等的薄情寡义不顾旧情,这样的我还值得你去疼爱吗?他毕竟已经是去了的人了,你才是我现在的夫君啊!我承认我开始的时候并非心甘情愿,可这么久过去了,你早就用你的深情厚爱将我打动了。就是体谅着你的不易,我才不断的改变着自己不为你增添烦恼,为何你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
  他一番话说得动情动理,可严曦却仍旧是将信将疑不发一言。恬熙心中忐忑,小心的拉着他的衣袖:「夫君?」
  严曦握住他的手,抬眼静静的瞧着他,说:「既然你说你爱朕,那就证明给朕看啊?」
  恬熙一怔,楞楞的问:「你让我如何证明?」
  严曦盯着他,突然拉着他一起起身向外拔腿奔去。
  恬熙被他拖着带出承欢殿,身不由己的被带上了他的龙辇。还没坐稳,就听见严曦吩咐道:「去太庙!」
  恬熙一惊,严曦已经扭头对他严肃的说:「如果你想让朕相信,就去当着先皇的面亲口说!」
  太庙里侧殿里仍旧悬挂着诸位大魏皇室先祖的画像,他们在殿内四周的高墙上,沈默的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幕。根本无需寻找,严曦拉着恬熙来到严炅来到严炅的画像前。
  他一松开手,恬熙便像断了根的藤软倒在地。
  严曦紧紧的盯着他,说:「说吧,当着先皇的面说!」
  恬熙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头很疼,脸很疼,胸口也疼,但最重要的,是心疼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承受一次折磨。若是能就此死在这里该多好?可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如果他死了,他身后的一切就全完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让最后的守护成为泡影!
  一念至此,他再度有了力气。匀了匀气息抬起头来,一眼触及的,便是严炅正神情肃穆威严的俯瞰着他们。恬熙痴痴的看着他许久,久到严曦不满的催促,终于一点点,一点点的开口道:「太宗皇帝!」不是严炅,而是太宗皇帝了。
  严曦赞许的点点头,催促道:「继续。」开了口之后,话便好说了许多。恬熙直直的看着画像中人,继续说道:「我承蒙您十年眷顾,备受恩宠光荣,我万分感激。可无奈天不遂人愿,太宗皇帝早行殡天。留我一人在世受人欺凌。可有幸得陛下青眼,让我拜托孤苦无援境地。陛下他…」
  恬熙看了一眼严曦,他此刻脸色和缓了许多,正鼓励的看着他。恬熙回头,继续说道:「陛下他待我如同发妻,爱我宠我更甚当日太宗皇帝您。我深感其恩当下愿以身相许,今后与他恩爱相守永不离心。未能为太宗皇帝守贞请您原谅,可我不愿辜负陛下的一片如海深情。您待我的好,我永远铭记在心。可您是我的过去,陛下,才是我的眼前人!」
  他一番话说完,已经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滑过两腮,受伤的腮顿时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他忍不住哭出声来,扭头哀怜的看着严曦,说:「夫君,我已经如此说了,难道你还不信吗?」
  严曦的神态已经完全缓和下来,他走过去温柔的为他拭去眼泪,缓缓说道:「爱妻,朕信你。不过,你还要为朕做一件事!」
  恬熙不解,严曦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说:「去告诉父皇,这个东西,从今往后你心甘情愿的交给朕保管!」
  第五十九章
  恬熙疑惑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吓得煞白,里面赫然是一节森森指骨。
  他惊叫半声却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严曦:「这…这难道是……」
  严曦淡定的看着他,点点头说:「是爱妻当日在父皇灵前砍下的手指。」
  恬熙瞪大了眼睛,失口喊道:「你将它拿回来了?」
  严曦镇定的回答:「当然,你是朕的坤妃,将来必然要与朕合葬,将一节躯体留给先帝成何体统?莫不如早早拿回。」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朕知道这是你许给先帝的承诺,只是今时不比往日,难道你还要坚持把这姻缘指留给他吗?」
  恬熙木然的看着他,内心因绝望而一寸寸崩溃成沙砾:竟是连最后的一丝底线也不会留给他了吗?就连这最后的缘分也要他亲手斩断。
  严曦,你好狠!恬熙双手捧着荷包,望着那指骨,泪水一滴滴的滴了上去。良久,缓缓说道:「太宗皇帝,我既然已跟从陛下,自然是要服侍他一世。我的人,我的身,从今往后,不再属于太宗皇帝也不再属于我,而是陛下拥有。这跟由我亲手斩下的手指,我只愿陛下收藏。待…待我别离人间的时候,它会和我一起…入陛下的皇陵陪葬!」
  他看着严炅,是眼睛里有太多泪水的原因吗?为何严炅此刻看起来目光里充满了嘲讽。
  恬熙闭了闭眼,又一串泪珠滚滚落下。
  他艰难的开口:「太宗皇帝!」
  严曦突然打断道:「是父皇!」
  恬熙愕然的看着他,严曦温柔的对他微笑着,可话语却是那样的残酷:「叫父皇,你是朕的爱妻,自然可以随朕一样称太宗皇帝为父皇!」
  恬熙绝望的看着他,回头看着严炅,那嘲讽的目光越来越深。
  恬熙突兀的一笑,还挣扎什么?他已经退无可退了,所有的底线所有的阻防,在严曦面前不值一提,只不过是个笑话。
  他随意抬抬手,便可让他万劫不复。恬熙重新抬起头,看着严炅,轻轻的说道:「父皇,我要与您的孩子相伴到老,我愿意侍奉他一世。此生惟愿陛下待我永不变心。苍天为证,我青丘恬熙在此立誓,从今往后若待陛下有二心必遭横死,死后也将遁入畜生道饱受煎熬,永生不得轮回解脱!」
  他的誓言发的咬牙切齿,让严曦听得都有些心惊。忙拉着他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朕信你就是。何苦要发那样重的誓,朕听了都害怕。」
  恬熙借机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说了声:「夫君,我疼!」便在他怀里厥过去了。
  李婉婉和馨嫔焦急的在凤仪宫中等待消息。许久,金珠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馨嫔沈不住气,忙问:「如何?是废黜还是赐死?」
  她期待而激动的看着金珠,李婉婉却在看到金珠的表情后便心中一沈。果然,金珠艰难的说:「陛下将坤妃抱回承欢殿,还宣了太医,说是为坤妃治伤。」馨嫔倒抽了一口气,失口道:「陛下连一下也未曾为难他吗?」金珠摇摇头,李婉婉的脸色也一片灰白:「他竟能容忍他至此?」金珠不敢回答她,只能沈默。
  李婉婉呆坐在凤座上,馨嫔气愤难消的回头对她喊道:「娘娘,您看……」「别说了,」李婉婉喝止了她,随后厌烦又疲倦的只手撑额:「别说了,让本宫静一静……」
  恬熙再度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感觉到脸已经被包了起来,冰凉凉的很舒服。再看到胸前大开,严曦正手托着一盒药,为他一点点将药物涂上胸口伤处。恬熙皱皱眉,说了声:「疼!」
  严曦白了他一眼,说:「疼是应该!虽事出有因,你怎可将如此之事瞒朕?这次朕虽下手重了,也是给你个教训。」
  恬熙勉强一笑,说道:「夫君好生严厉。」
  严曦打断他说:「不是严厉,是伤心。你不知道,朕在看到那个瓷瓶的时候,有多伤心。朕那一瞬间,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人,把你生生撕成碎片!」
  他说到此的时候,看了恬熙一眼,恬熙吓得抖了一下。
  严曦见吓着他了,便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太医说这些伤都是皮肉伤,无妨。日后也不会有损你的绝世美貌,放心吧!」
  恬熙勉强一笑,说:「可,怕还是要丑一阵子了。」
  严曦含笑说道:「胡说,就算是这样,在朕心里你仍旧艳冠朕的后宫。」
  恬熙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胸口,严曦踢伤的位置在左乳根处,此刻已经紫了一大块。
  严曦一点点的为他将瘀伤处推开,并对他说:「会有点疼,但是能好的快点。」
  恬熙强忍着痛楚,乖巧的点点头。
  严曦满意的一笑,再低头却一眼瞧见左乳上鲜妍的蔷薇纹身。那美丽的姿态在丑陋的瘀伤衬托下更加夺目。
  严曦看着那纹身眼神一暗,随后说道:「你这纹身,朕不喜欢,等你伤好后,便改了吧。」
  恬熙有一瞬的挣扎,但很快便微笑着说:「夫君想改便改了吧!」
  严曦抬眼看他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还有孩子,你还是得给朕生一个。」
  恬熙一惊,张口欲说。
  严曦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朕知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朕不能没有与你的皇子。孩子将来的名声,朕自然有考虑。你要做的,是别再做什么手脚,好好的为朕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明白吗?」
  恬熙怔怔的看着他,问道:「你想如何安排他?」
  严曦并不回答,手按在他小腹处,继续说道:「朕是一定要你为朕生一个皇子的。恬熙,别让朕再度伤心失望。下一次,朕必然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易原谅你,懂吗?」
  恬熙呆呆的看着他,一下一下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严曦满意笑了,说:「好了,那日后好好调养身子,别再想有的没的。你只需记着,朕是你的天,自然能护你一世周全,也能护我们孩子的一世周全。」
  恬熙微微一笑,说:「是,夫君是皇帝。这世上哪有皇帝做不到的事?」
  严曦笑了,说:「朕不求万事随心,只愿你能永随朕心。」
  恬熙点点头,乖顺的回答:「我知道!」
  严曦笑笑继续为他上药,恬熙看看他神色,想了想仍旧问道:「夫君想要如何安排我们的孩子?」
  严曦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说:「朕会为他找一位合适的母亲。」
  恬熙呆了,说:「你是要把他交给其他妃嫔抚养?」
  严曦更正他说:「不,是将他归于其他妃嫔名下。将来皇室族谱上他不是你的孩子,世人也无从挑剔他的身世。但是他能享受的尊荣,必将是其他皇子不能奢望的。如何?你对朕的这个安排可满意?」
  他询问着恬熙的意见,可恬熙知道他何曾需要听他的意见?恬熙已经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力。
  他只能点点头,说:「很好。」随后沈默不语。
  严曦看他黯然的神色,也叹了口气,说:「朕知道你心中割舍不下,放心,他内里仍旧是你的孩子。将来他也会在承欢殿长大。」
  恬熙摇头,说:「不,还是让他在别处长大吧。免得还是被我牵累。」
  他看着有些意外的严曦,充满依恋的微笑道:「我有夫君陪伴便够了。能再有夫君的骨肉,便是莫大的天恩。其余的,我不再奢望。」
  他温顺的靠近严曦怀里,柔情千千的说:「夫君,我别无他求了,只愿你能待我永远如今,永不变心。」
  严曦伸手紧紧的抱住他,吻了吻他发鬓,郑重的说:「朕定当永不变心!」
  好吧!严曦,你若非要与我纠缠,不死不休。那我便随你吧!
  第六十章
  李婉婉扶着金珠的手,仪态端庄的下了鸾驾。迎面严曦跟前的首领太监武安陪笑着上前来,恭敬道:「老奴恭迎皇后娘娘。」
  李婉婉矜持的笑笑,便问:「陛下可在?」
  武安笑容不减,说道:「回禀娘娘,陛下方才还在。可刚说想起了坤妃娘娘,便过去瞧瞧他如何了,一会儿便回。」
  李婉婉嘴角的笑容有一点凝滞,随后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的说:「既如此,本宫进去等陛下回来便是。」
  武安忙答道:「是!」回首便招呼身边宫女内监赶快备茶。
  李婉婉端坐在勤政殿右首第一位,微微偏头便瞧见那空置的御案。她眼神一黯,便扭头问立在身边的武安:「本宫记得往常陛下最爱的是龙涎香,怎么今日燃的是佳南香?」
  武安忙笑道:「这个老奴也不知。」
  李婉婉思索半晌,略微有些冷笑的说:「本宫想起来了,坤妃最近改变喜好爱上了佳楠,他宫里每月开支的佳楠,有十数万钱了吧!」
  武安不好应对,只能干笑着说:「这个还是皇后明察秋毫,老奴也实在是不知啊。」
  李婉婉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恰好一声「陛下驾到」,李婉婉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就瞧见严曦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迎面先对李婉婉笑着说:「梓潼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李婉婉稳稳起身施礼,严曦挥袖笑道:「罢了你我之间无须多礼了。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特意过来一趟?」
  李婉婉仍旧是施礼完毕后,才起身镇定的回答:「臣妾过来,是想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置坤妃与犯婢薄桃?」
  严曦一愣,复又笑开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何须你自己过来,下人们来报朕知道不就是了。」
  李婉婉神色严肃的说:「此事非同小可,臣妾以为必须自己亲自过来才妥当。」
  严曦笑笑,李婉婉便看着他,问道:「陛下方才可是从承欢殿归来?」
  严曦毫不掩饰的答应了,说:「坤妃不喜喝药,朕若不在旁边看着,他定然会将药泼掉。朕便只好亲自去一趟,瞧着他把药喝了。」
  他说起恬熙,满脸的柔情,在李婉婉眼里却又是一种煎熬。她面罩寒霜,冷冷的说:「可陛下切莫忘了,坤妃欺瞒您吞服宫中禁药时,是半点都未曾犹豫过的。」提起此事,严曦的脸色一变,他看了看李婉婉,淡然道:「这件事朕已经问清楚了,坤妃事先并不知道此药会妨碍他受孕。先前他只当此药对滋润肌肤有奇效,故而一直坚持服用。朕那日也亲手惩戒了他,此事也可就此罢了。」
  李婉婉听他如此说,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竟真能容忍他到如此?震惊、愤怒、嫉妒、甚至是凄凉。各种情绪短暂的涌起纷扰在心。她尽量保持平静,强硬地说:「陛下圣明,此事臣妾认为绝不是坤妃所说如此简单,其中必有隐情。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臣妾还请陛下下旨查证,好让事情水落石出,也可平息宫中纷议。」
  严曦似乎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说:「隐情?」
  他笑了笑,继续道:「梓潼多心了。这能有什么隐情?宫中人人都以能为朕诞下龙裔为荣,岂有主动避孕的?坤妃也是爱惜美貌不小心着了道,并非主动犯错,小惩大诫即可,无需大动干戈。」看李婉婉还要说话,他抬抬手制止道:「此时不必再提,那些所谓的议论,不过是宫中人闲着无事乱嚼舌根。皇后你日后多加管制约束便是,无需再来请示朕了,好吗?」
  他的语调非常吻合,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李婉婉木然的呆立原地,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稳稳蹲下拜道:「臣妾遵旨!」随后起身要走,严曦又说道:「那个薄桃……」
  李婉婉停步,转身回来,目光坚毅:「薄桃已经触犯了宫规,定不能留。」
  她的语气森然,严曦却摇摇头,说:「薄桃也是宫中老人了,坤妃对她很有感情。若去了她坤妃必然伤心,饶她一命赶出宫去便罢了。」
  李婉婉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神色黯然的低低答了声「是」,便去了。
  不只是如何凤仪宫,金珠扶着她走进寝室,焦急又揪心的唤道:「娘娘,娘娘您说话啊!」
  李婉婉听到她的呼唤,才终于从魂游中清醒,她痴痴的看着金珠,轻唤了一声:「金珠!」金珠忙唉了一声,李婉婉突然抱着她放声大哭:「他终究真是爱着他……他竟然为了他连这个都能容忍了,他就这么爱一个不爱他的人。金珠,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践踏玩弄他的心意,为什么他还是要爱他为什么?」
  她抱着忠心耿耿的婢女,在入主凤仪宫后,第一次放下所有的矜持教养放声大哭。金珠心疼,先是安慰,后终于也跟着哭泣:「娘娘莫哭,我们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李婉婉伏在她怀里哭泣摇头,凝噎着说:「不…不……」
  王老祥没想到十多年后,当年的一幕会再度发生。又是被人连夜请进一片富贵宅院,又是当年的那间铺设华丽的屋子。又是当年那个等待他施针的倾国绝色。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紧拥着美人的已经是另一位贵人。已经十多年了啊,他都已经老了,有些事也会变了。王老祥不无感叹。眼前贵人出声了:「师傅,请为内子施针吧!」
  王老祥忙低声答应,再低头一眼便瞧清了那曾经让他目醉神驰的美人竟然是目光迷茫,神色呆滞的状态。
  他一愣,不由得看了一眼紧拥他的贵人。那贵人感觉到了,笑了笑将怀里的美人又搂了搂,解释道:「内子怕疼,便给他喂了些迷散神智的药,以免他受不住。」
  王老祥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回想起当日他初次来此施针,眼前的美人在另一贵人怀里是如何的活色生香明艳绝伦。在那贵人调弄下,一嗔一喜皆是醉人风流。两人的耳鬓厮磨间,春情春意游走在眼角眉梢指尖唇边。那样的胜景终究是如落花流水般一去不复返了吗?王老祥心中竟有了无限惆怅。眼前的美人样貌身段都与记忆中无二,可那股生机勃勃咄咄逼人的明艳气韵,终究是黯然下来化为暮春般的幽艳。
  或许是看太久了,那位贵人仿佛并不高兴。
  他冷冷的出声:「师傅可动针了吗?」王老祥忙答应了一声,在看了一眼美人额前娇艳的蔷薇,再栩栩如生再鲜妍动人,终究是要被替换掉了。可惜啊可惜!
  这次更换纹身前后花了近一个月。这期间恬熙一直浑浑噩噩的被药灌晕,就算是清醒也从不试图查看自己身上跟从了十几年的纹身变成什么样子了。一直到一个月后,他沐浴完毕,走到镜子前,细细的打量着。
  额前娇艳的初绽蔷薇消失了,变成了颜色猩红的山茶。花碗颇大,以一种张牙舞爪之势盘踞在额前。胸前,侧腹上也全都变成这种颜色热闹喧嚣妖异的花朵。仍旧是美的!这样美丽妖异的身体,也只有这样美丽妖冶的花色才配得起。恬熙面无表情的看着,看着。突然身后传来严曦的声音:「如何?喜欢吗?」
  恬熙立刻微笑起来,他向后一靠,果然靠进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
  严曦的手在纹身上流连「山茶是朕最喜欢的花,朕觉得也配你,你觉得如何?」
  恬熙在他怀里点点头,说:「花是好花,只是颜色好张扬,若我肤色再黯淡些,可就衬不起了。」
  严曦笑了,在他肩上落下一吻:「普天下还有什么是朕的爱妻衬不起的?不,只该有天下万物来衬托爱妻的绝色姿容。没有爱妻,这也不过是一群死物蠢物罢了。」
  恬熙微微一笑,阖目说道:「油嘴滑舌!」
  严曦在他肩胛间闷闷笑了,随后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君无戏言!」一只手已经伸入两腿之间。
  恬熙抬起腿,顺从他将自己的一条腿拉起。粉色媚屄被人在镜前亵玩插弄,无需多久,早已熟识情爱滋味的淫乱身体便开始动情起性。阖目喘息间,听见身边人在耳边轻唤道:「爱妻,记着朕爱你!」爱?恬熙无心去分辨,只是阖目温柔的回应:「嗯,夫君!」
  第六十一章
  恬熙在被中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严曦自然早就就上朝去了。轻雯已经带着宫女们挽起床帐,唤道:「娘娘醒了。」
  恬熙含糊的嗯了一声,便欲在鸽子轻雯的扶持下懒懒坐起。刚直了直腰下身传来一阵阵酸胀,仍旧残留着昨夜激情余韵的身体受不住,他忍不住轻哼一声。轻雯忙说道:「已经过了一晚,娘娘可以取出来了。」
  恬熙看了她一眼,闷不做声的伸手探入下身。轻雯看着他有几分难耐的咬住唇在被中做着动作,不一会,被褥间一件墨玉塞便被扔了出来,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一个宫女忙走过去,将仍旧沾染着淫靡水色的玉塞拿走。轻雯看恬熙的媚眼含春粉腮蒸霞便知道刚刚的动作让他难以自已的动了春欲,便在一旁静候不语。一直到恬熙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才招呼鸽子一起来将他从温暖的被褥间扶起。
  恬熙在她们的扶持下下了床,修长赤裸的双腿落了地,却微微发颤无法合拢。这原也不是他弱不胜宠,任谁在承欢几轮后还要被一玉塞塞入下身媚屄里一整夜,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也亏得他房中天赋异禀再加之后天经验丰富,竟是生生受下了。饶是如此,他也有些抱怨。叹息着对严曦说:「每次侍寝之后都要被塞上这玩意。若真是孕气难成,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呢?」
  严曦每每都是含笑热吻他嘴角,说:「谁说无用?至少它能让朕的龙种在爱妻身体里多留一会啊。」
  他音色逐渐沈了下去:「想到朕的龙种能在爱妻那处销魂处停留整晚,朕,无比愉悦。」
  恬熙无奈,只有每日早起时忍受晨间春欲来袭。若是能等到严曦早下朝回来也好。
  他总是能对他的身子多番亵玩调戏,让他在快感连绵中纾解。可若严曦不在,便只能生生忍着了。
  恬熙无奈,自那次避孕被发现后。
  严曦对让他怀孕一事投注了加倍的热情。每日里补药汤水不断,各种稀奇古怪的受孕方子都翻了出来。与他云雨时更是各种刁钻的床事手段玩尽,将他撩拨折磨得欲生欲死几度虚脱。
  他几次叫饶,可严曦对此事的执着怕是有些魔障的地步了,竟是不肯让步,只是在言语手段上更加温柔体贴了些,却无形中给了他更加磨人的挑逗刺激。恬熙见哀求无用,又怕抗拒会让严曦不悦,只能忍了。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默默祈祷赶快怀孕了了严曦的心愿,否则再这么下去他真不知道严曦还会走火入魔成什么样子。
  任宫女们为他披上寝衣,恬熙扶着腰歪歪坐下。神色颇有几分百无聊赖的盯着镜中的自己。轻雯一边为他梳头,一边说:「今日又是月初了,娘娘可要去将炎皇子接进宫来?」提起严炎,恬熙便叹了口气说:「本宫倒是想接他,可又怕他不高兴。罢罢罢,若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接他反而讨他嫌。倒是昨日不是有伊犁贡上的四筐香梨吗?你给他送去一筐,再给晓晓他们送两筐去。剩余的……」轻雯一一答应了,恬熙本来还想送一筐李婉婉,突然想到伊犁一共就贡上四筐,全进了他承欢殿。若是送给李婉婉,这不成了直白的炫耀和挑衅?便叹口气说:「剩余的,便好好收着吧。」
  轻雯答应了,又说:「今天娘娘可要去校场骑马吗?昨日陛下说了今年秋狩娘娘是要去的。可奴婢看着娘娘已经几年不骑马,骑术怕是要生疏了。若现在抓紧功夫捡起来,到时候也能好好的去玩一玩了。」
  恬熙扶了扶腰,苦笑道:「你看本宫如今这模样能去骑马吗?到时候能在马上坐稳不出丑就行了。伴君骑猎什么的,就让那些年轻妃嫔去就好了。」
  轻雯抿嘴一笑说:「娘娘这话说的,怎么如此老气横秋?谁不知道我们坤妃娘娘容颜长盛不衰,更胜那些芳华之年呢。」
  恬熙对她笑了笑,淡淡说:「就算再怎么容颜不衰,本宫也三十八的人了。再也比不得年轻时的心气了,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他眉宇中陡然增添了几分惆怅寂寥,轻雯心中一跳,立刻回想起往日严炅在时,每每带着恬熙出去秋狩,总是忙活一整天也难得收获。全因身边人实在是个天下一字号坏心眼,总是故意捣乱。不是在他弯弓拉弦时故意推一下弓身,便是故意拉他胳膊撒娇分散他注意力。于是年年严炅的表现都有损他的「神射」威名。可偏严炅就纵着他惯着他,任由他跟自己捣蛋。而恬熙,那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这样,并不是喜欢跟他捣蛋。而是喜欢沈浸在他无奈又温柔纵容的目光里。可惜那时候,仍然太年轻!
  知道触及到他隐痛,轻雯忙闭口不言。恬熙也更加意兴阑珊,主仆两都不说话了。
  他们不说话,余下人更不会出声。于是诺大的宫殿,几十人围着,居然听不到一句人声。好一会,恬熙才问:「薄桃,她在宫外过得如何?」轻雯忙回答:「薄桃她很好,她还请娘娘莫为挂念,免得伤神。她就算在宫外,也会日日为娘娘祈福的。」
  恬熙一声喟叹,说:「说到底都是本宫连累了她。她这样出去,在夫家地位怕是会受损,你跟栀香要多关照着,别让她被人欺负了。」轻雯也答应了,并说:「娘娘也无需多心,她虽出了宫。可谁不知道她仍旧是您的心腹。您每月让人送上她家的赏赐还少了?就冲您这份厚恩,谁敢轻慢她呢?」
  恬熙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如此,便好了。」
  突然,马良安匆匆走进来,说道:「娘娘,出事了。」
  恬熙懒懒回头瞥了他一眼,说:「什么事这么慌张,说!」马良安忙回道:「李太后,没了!」轻雯吃了一惊,忙看向恬熙。恬熙也是一愣,随后恢复正常,懒懒的说了声「哦」。
  李太后的死,谁都不意外。若说意外,应该是她如何还能拖着许久才死。这些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宫中人人心中有数。虽她也是罪有应得,可谁不胆寒坤妃恬熙的心狠手辣。现在她太后名位仍在,去世却在宫里搅不起任何水花。
  严曦对她也是漠不关心,令葬入妃陵,连谥号都不给一个。
  倒是恬熙自己,在她出殡那日前去看了看。说是太后出殡,慈宁宫中也就几个宫人百无聊赖的守着,看他来了才忙赶着上来听差。棺椁都是最普通寒酸的木料,灵前一个普通的铜盆里烧了些纸钱。恬熙看到棺木旁有个身影正蹲着烧纸,那身影有几分眼熟。
  他走近了,那人正好抬头。恬熙一看,果然是熟人,竟然是朱琪瑶。
  恬熙便说道:「是你!」朱琪瑶抬眼瞧着他,点了点头说:「坤妃!」
  恬熙看着她,这几年过去,曾经如花娇颜也变得憔悴苍老。朱琪瑶身上无半点太妃雍容华贵之感,简单的挽个髻用一只普通的玉簪簪了,身上也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朱家被严曦彻底覆灭后,宫中逢高踩低的人怕是没少挤兑她。恬熙心里清楚,但那时他深恨朱家,自然不会理会。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功夫,便将昔日的年轻妃嫔,弄成这般模样。
  恬熙心中颇有几分感叹,他瞧着朱琪瑶说:「真没想到,她如此为人,到死来居然还有你愿意前来送一程。本宫倒是错看了你,没想到你有如此情意。」朱琪瑶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烧着纸钱,缓缓说道:「坤妃娘娘也无需将我想的如此好心,我也不过是与她孤寒相依罢了。」
  她抬眼看了看棺木,说道:「这几年来,若不是过来照看着她,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事可以说服自己活下去。」
  她停了停,说:「她虽做了许多孽,但并非天生十恶不赦。且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折磨非人之所想。坤妃娘娘,您可能原谅她了?」
  恬熙一愣,转眼瞧了瞧灵位。随后说道:「本宫早就不屑与她记仇了。」朱琪瑶微微一笑,说:「如此,她便可以无债一身轻的上路了,我替她多谢您了。」
  恬熙听她这么一说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便说道:「无需言谢,只是你日后如何?」
  他想了想,说:「城外的别苑也是一处极好的养老之所,你可愿意去渡过余生。你放心,朱家一倒,你便再无利害关系。我与陛下都不会再追究你了。」
  朱琪瑶低着头继续烧纸,听他这番话也无甚大反应。而是淡淡说道:「多谢坤妃为我考虑周到,只是刚刚我便说了,照顾她便是我唯一可做之事。现如今她没了,我去哪也都是一样。倒是不用这样搬来搬去的折腾了。」
  恬熙听她如此回答,倒并不太意外。
  他看着她说:「你心中可有怨恨?」
  「怨恨?」朱琪瑶轻轻一笑,说:「我并不怨恨。路都是人选的人走的,开始我父亲叔父们走了这条路,便该明白结果。既然已经失败,也该愿赌服输。我也是如此,为了给我母亲争一口气选了这条路,那么有了这个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她抬起头来,颇有些苍白的脸庞在黯淡的光线中单薄模糊。
  恬熙心生怜悯,说:「那你日后准备怎么办?」朱琪瑶低下头,说:「朱家没了,母亲去了,我活着的意义也没了。能一直苟活到现在,只是不忍看着李氏备受煎熬所以插手照顾了一场。现如今她没了,我也无任何事牵绕了,今后,也可无牵无挂了。」
  她静静的述说着,恬熙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说道:「何苦,你也并不很老,若想出去,本宫自有办法送你走。外面的世界也很好,何必非要寻此短见呢?」朱琪瑶有几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劝我。」
  她又笑了笑说:「多谢你的好意,可我是绝不会如此的。」
  恬熙一愣,朱琪瑶继续说道:「还记得那年你突然染上天花吗?」
  恬熙立刻想起来,但是随之想起的便是在他最危难的时刻,严炅不顾天花凶险来到他窗前那场别开生面的激励。
  他心中酸楚难当,朱琪瑶已经继续说了:「那件事,是我谋划的。可最终让羽珊姐姐承担了责任。」
  恬熙微微一怔,朱琪瑶已经自己说了:「我本就欠了她一条命!」
  恬熙长久的看着她,终究是叹口气,说:「本宫会将你与你的母亲葬在一起的。」朱琪瑶又笑了,这一次是完全舒心的笑容:「多谢!」
  当晚,朱琪瑶悬梁自尽!遗骸被送出宫去,再无消息。半月后,秋狩开始!
  第六十二章
  旗帜飘飘人声赫赫,在亮号角下,侍卫们骑着马挥舞着腰刀将躲在树林里的各色野兽驱赶出来。宗室、皇亲、众臣,都更换上猎装跨上骏马追赶猎物。而在猎场一处明黄大帐下,严曦端坐高台举目远眺。
  他左右两边分别稳坐着李婉婉与恬熙,其余随侍妃嫔坐在三人身后。
  严曦自然是兴致勃勃,各位妃嫔平日里拘在深宫,今日难得能出来玩耍自然也雀跃不已,借着这机会纷纷放下淑女矜持翘首议论。唯有李婉婉与恬熙是格外的沈静。
  严曦看了一会,便起身含笑对严曦说:「走吧!」
  严曦见他招呼,却先看了一眼李婉婉。
  严曦看到他的目光,便也顺着看向李婉婉,开口相邀说:「梓潼的骑术不知练得如何,可能与朕同行吗?」
  李婉婉淡淡一笑,起身福了一福,说道:「臣妾无能,虽这个月努力练习骑术,却收效甚微。臣妾驽钝,让陛下见笑了。」
  严曦哦了一声,却并不如何失望。
  他笑道:「梓潼端庄稳重,若是让你跨马奔驰反倒是为难你了。且你为朕打理后宫事务,朕也知是诸事缠身,自然是无暇去练习。朕当嘉奖你才是,如何还能笑话你呢?」
  李婉婉仍旧是温婉一笑,说道:「不过臣妾分内之事,陛下过奖了。」
  严曦笑笑,说:「既如此,梓潼也无需紧跟着朕了,就骑着马随着朕去吧。待朕猎得第一只猎物,朕亲手送给你。」
  李婉婉听他如此许诺,眼中明显一亮,但她仍旧是矜持一笑,说:「臣妾先行谢过陛下赏赐。」
  严曦笑着示意她不必如此,随后对身边恬熙说道:「走吧,梓潼是不能骑,今日你可别偷懒。」
  恬熙听他的话又看了一眼李婉婉。
  李婉婉也正看着他,见他望过来,一双秋水翦瞳如秋风寒慑。恬熙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畏惧回避之意。这个过程很短暂,严曦没有注意到,而是拉着恬熙走开了。
  恬熙被人扶上了马,严曦回头上下打量了他。含笑欣赏道:「你今日这身骑装倒是让朕耳目一新。」确实,抛却了华丽繁复的宫装发饰,而是一身利落的短打骑装。紫色衣衫在这秋日金黄旷野里格外出众。恬熙微微一笑,驱马走到他身边。
  严曦继续说道:「可要好好跟着朕,别落下啦。朕知道你的骑术,不许偷懒。」
  恬熙抿嘴一笑,说:「好霸道,你自去打你的猎扬皇家天威,我非跟着做什么?」
  严曦眼中含笑的瞧着他,说:「朕就想让你瞧着。」
  恬熙看着他热切的眼神,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严曦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为了今天特特放了你七天假。若再不勤快些,晚上朕打你屁股。」
  恬熙老脸一红,前些时日他几乎日日承宠,严曦在床帏上又是个精力旺盛纵情纵性的。只摆弄的他每日都是腰酥腿软臀涨,根本无法练习骑术。如此下来,他便对严曦抱怨了两句,并说到时候便不陪他骑猎了。没想到严曦听后居然自愿停止与他交媾行房,两人皆是过了几天禁欲生活。恬熙这才为自己换来了几日练习,终于将荒疏已久的骑术捡起来。
  此刻瞧着严曦一马当先弯弓射箭,一箭出恬熙便听见一阵震天欢呼,他知道必定是中了。却意兴阑珊,眼见着严曦正在兴头上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边来,便放缓了步子,渐渐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离得远了,他便可以仔细的瞧清楚此刻的严曦。日光下,他一身潇洒的骑装跨在骏马上,贴身的衣料隐隐勾勒出结实的躯体轮廓。脊梁挺得直直的,遗传自他母亲的五官并没有因过于英俊而透显一丝阴柔,相反强势犀利的眼神,意气风发的笑容,彰显着王者气度。
  他还很年轻,但是已经是个真正的皇帝了。恬熙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其实眉宇间很有些严炅的影子。
  自然不是五官长相,而是那种威慑天下的气势与骄傲,那样一种将天下攥于己手的自负。对了,他本就是在严炅的严厉教导下成长的。
  他突然想起汪皇后临终前的话。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段话,真让他百感交集。最了解严曦的,果然还是他的母亲。甚至早就在一开始,她已经无意中预示了今日的一切。
  严曦,终究是要按捺不住向父亲发起挑战。而他,以前斗不过严炅,现如今在严曦面前也是一败涂地。唯一可庆幸的是,他早在严炅面前便沦陷。现如今面对严曦,却再无可可缴械的东西。
  他低头感叹沈思,不知不觉骑马经过一片树林。
  他犹自沈浸在思绪中,突然嗅到一阵腥烘烘的气味。还未反应过来,树林里突然扑出一只棕熊,直冲着他来了。恬熙清醒过来,那熊已经窜到马前,他胯下骏马受到惊吓扬起前蹄。恬熙吓得忙抓紧缰绳夹紧马腹。不料那棕熊对着马头便是一掌,竟将连人带马扇翻在地。马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而恬熙一条腿被马身压住不能逃脱,正挣扎着却眼见着那棕熊已经慢慢向他踱来。眼看着已经到了面前,他都感觉到它呼出的腥气。看着那棕熊再度挥起巴掌,恬熙绝望的闭上眼。
  这一系列变故就在眨眼之间发生。猎场上御林军们大多只关注严曦的安全,且因恬熙的皇妃身份也不好在他身边布置侍卫。于是发生变故时,众人都与他离了几丈远,眼看着他所乘马匹被棕熊挥掌打死,也只能发出一阵惊呼。
  严曦听闻骚动声回头时,恰好看见恬熙被一匹死马压在地上,身边一只棕熊正慢慢向他靠过去。
  他骤然变色,二话不说丢开弓,劈手从身边侍卫手中夺下一把刀然后拍马向他们跑去。等他赶到时那棕熊已经要对恬熙行凶。
  严曦急催骏马扬起马蹄对着棕熊笨重的身体狠狠一踢,将棕熊踢开了些,恰好将它挥下的熊掌擦着恬熙发髻落下。除了耳朵稍稍疼痛,恬熙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他绝处逢生,自然喜出望外。却立刻看见那棕熊被严曦此举激怒。甩开了他,直直向严曦冲过去。
  严曦来不及躲开,眼看着它就要对身下马匹不利,自己先从马上利落跳开。就在他落地一瞬间,只听一声马啸。「砰」一声,他的马也被当场打死。
  严曦也一阵心惊,却看到那棕熊又朝自己冲了过来。忙举刀就劈,正中那棕熊面门。
  他一击得手还未来得及庆幸,那棕熊吃痛更加愤怒,抬起前爪给刀身来了一掌。
  严曦顿觉握刀虎口生疼,双手再也握不住刀柄,一把刀竟是飞了出去。
  严曦心知不妙,看不远处恬熙仿佛是吓傻了直愣愣的看着这边。
  他知道此刻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干脆心一横转身往与恬熙相反的方向逃开。果然,那棕熊紧跟不舍,朝着他小腿便又是一下。
  这一下正中严曦小腿,他吃痛闷哼一声倒地。就这么功夫,那熊已经冲上来对倒地的他支起躯体,大吼着高扬前掌。
  严曦大惊,正在这时突然身边一声撕心裂肺的「陛下」,一个纤细的身影窜上前来,竟挡在他面前意图保护他。细细一看,居然是李婉婉!
  严曦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婉婉」,眼看她就要命丧熊掌之下。突然不远处飞来两只流星箭矢,正中棕熊双眼。它失了招子立刻向后倒去。就趁这个功夫,七八名侍卫快速向前,将严曦与李婉婉一起拉开。余者二十多人上前,纷纷拔出弯刀,将瞎了眼的棕熊一阵围攻,终将它砍杀。
  恬熙在一旁瞧见了这一切,他心中的震惊无可言表。刚刚最危急的时候,严曦居然冒死赶来救下了他。而李婉婉,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为了严曦,敢于挡在恶熊面前。
  他怔怔的看着,一群人却忙涌上来,搬马的搬马,扶持的扶持。将他也救了起来,一同送去医治。
  三人之中,属李婉婉受的伤最轻。她不过是慌乱中脚踩到尖锐石头扎伤了脚底。而恬熙也不过是被马重压受了些扭伤和压伤。而严曦,小腿生生受了棕熊那一掌,已经骨折了。太医说,幸亏他小腿戴有护腿护住骨头,否则这一下怕是必将残废。而那立下大功的护腿,几乎成了扭曲废铁。上面熊爪痕迹清晰可见。
  第六十三章
  严曦身边乱哄哄的一团,与他以一道珠帘相隔的恬熙只能直愣愣的瞧着。
  他身边太医小心查看着他腿部伤势。无论他们问什么,恬熙都魂不守舍的应了。眼睛却一直盯着被人群包围的严曦。
  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严曦眉头紧锁满脸痛楚却一声不吭的模样。豆大的汗珠不满额头,他一定很疼,毕竟骨头都被打折了,却半天不肯露出一点呻吟。恬熙知道这位帝王的自尊心有多么强大,所以哪怕是太医再给他上矫正板的时候都不肯露出一点弱势之态。
  这样的人,刚刚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居然能奋不顾身的赶来相救?一直到现在,如果不是盯着他满脸的痛楚,恬熙根本就无法相信,恍若梦中。正魂游天外呢,身边轻雯连连推他,说道:「娘娘,陛下唤您呢。」
  恬熙惊醒,果然,瞧见严曦跟前的人已经散开,他正面带笑意往这边看呢。
  宫人们撤开珠帘,四名内侍将恬熙躺的窄榻抬起,径直送到严曦床前。恬熙看着严曦,看他脸色其实发黄额头的汗珠儿更多了,忍不住伸手去擦了一下,轻声问道:「很疼吗?」看他为自己擦汗,严曦眼前一亮,笑道:「本来有些疼,看到这般倾国绝色就不疼了。」
  恬熙听他如此说忍不住笑了,说:「贫嘴!」
  严曦忙一把将他擦完额头还未收回的手握住,恳切的说:「真的,朕看着你就好多了。你知道吗,方才看到你遇险,朕的心都快停了,还好还好你没有出什么事。否则,朕这一生都要痛不欲生了。」
  他这话说的如此情意绵绵,恬熙却万番不是滋味:有什么意思呢?一步步将他逼迫至绝境,但是最后却不要命的救了他然后告诉他自己没了他就会一声不快活。那么,他可曾有在乎他的意思,可曾问过他快不快活?那样的折磨逼迫后再这样情深款款,想让他怎么办呢?爱是绝不可能的,他只能从此背上沈甸甸的情债,还不清也不想还,一辈子煎熬下去。
  逼着我欠债,有什么趣味呢,严曦?
  恬熙怔怔的看着严曦,半天不说话。
  严曦觉察到了,便温柔笑道:「怎么好好的又不说话了?莫非刚刚的恶熊把朕的心肝肉吓得魂都丢了吗?」
  他如此自然的将这么肉麻的称谓说出口还满脸自在,恬熙已经回过神来,忙强笑道:「我是在感叹,刚刚竟是你救了我。那么远,又那么凶险,你如何就能赶过来救我了呢?」
  严曦听了他的话,却是满脸自得:「朕一开始便听到你的惊叫声了,结果一回头就瞧见那熊正逼向你。朕自然不能让这厮伤了你,好在朕的御马腿也利索,眨眼间就赶到熊口救美了。」
  他笑着上下打量了他,随后点头满意的说:「还好总算是将你完整的救出来了,如此朕的那匹千里挑一的良驹也算去的不冤。」
  一提到这个过程他说得眉飞色舞,竟是半点都没有往常的沈稳持重,眉宇间还罕有的多了几分孩童式的天真骄傲。恬熙看着心乱,便说道:「你也是太冒险了,我有什么事都不要紧,可你是大魏之主,岂能随意犯险?若你出了什么意外,即使我能苟活,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这大魏又会何去何从?你当时都不想想吗?」
  严曦停了停,说道:细细看他满脸忧色和不赞同,便笑道:「爱妻这是为朕担忧呢,很好,很好!」
  他笑嘻嘻的说了两个「很好」,却不知好什么。但随后他收敛了笑意,一脸郑重的说:「若朕身为一届男儿,眼见妻子遇险而不能施救,还有何面目存活于天下?」
  恬熙不想听这话,便说道:「你是皇帝,不是寻常男子。」「可在你面前,朕就是名寻常男子」
  严曦打断他说,「朕也与他们一样,只愿与爱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他如此坦然的吐露心声,情深意重的看着恬熙。恬熙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说:「你这份心意,真是太沈重了,只怕我担当不起。」
  严曦笑嘻嘻的说:「胡说,朕说你当的起,一百个当得起。」
  他还要说,突然一旁内侍进来通报说皇后在外请求拜见。恬熙听说李婉婉要来,便忙招呼人过来把自己搬走。
  严曦便说:「何必搬走,便在一旁不很好吗?」
  恬熙叹气,说:「你这人怎如此糊涂,今日她一介弱质女流甘冒奇险为你以身挡熊,难道你便没有一句安抚感谢之语?若我在一边,再动人的话都要在她耳边打个折扣,不如我回避便是。」
  严曦听了笑笑,便让宫人们将恬熙从皇帐的另一边去了。
  果然一会李婉婉便被扶着进来,她先要请安。
  严曦忙命人扶住,含笑唤她道过来床前坐下,随后温柔问道:「梓潼方才可受惊了?」
  李婉婉有几分羞涩的摇摇头,说:「多谢陛下关怀,臣妾无碍。倒是陛下您……」
  她看了一眼严曦打上支架的腿,眼圈顿时红了,凝噎道:「陛下竟受了如此重的伤。臣妾看得心里难过。」
  说着眼泪便连串的落了下来。
  严曦含笑接过宫女递上的手绢,为她温柔的擦拭眼泪。
  李婉婉受他如此亲昵的对待,顿时羞红了脸。忙说道:「臣妾自己来。」便要用自己的手帕拭泪。
  严曦坚决的制止了她,自己亲手将她的泪珠擦干。随后叹息道:「婉婉,你今日的举动,让朕非常感动。」这句话,让李婉婉的刚刚擦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有几分激动的颤着唇,说道:「陛下……陛下,若能保您平安…臣妾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她情深之语。
  严曦如何不能动容?他深深的看着李婉婉,说道:「谢谢!」
  李婉婉脸又红了,忙低头说道:「陛下又严重了,在臣妾眼里,您既是臣妾的君,也是臣妾的夫。臣妾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难得放下矜持,鼓起勇气将心声吐露。
  严曦听了她这话却微微有些出神。随后他用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李婉婉,可惜她一直低头没有察觉。而是继续说道:「臣妾自幼入宫以来,与陛下互相扶持走到今天并不容易。臣妾虽愚钝,也是感谢上苍能蒙陛下青眼,执掌凤印。臣妾惜福,愿意不惜一切维护陛下周全。陛下……」
  她鼓起勇气,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看着严曦。
  严曦的目光如海般深沈,他静静的看着李婉婉。突然说道:「朕这样看着你,突然想起了朕的母后。」
  李婉婉一愣,严曦不愿多说,便转换了口气道:「你的脚也受伤了,好好回去休息吧。朕有些乏了,明日再与你说话,好吗?」
  李婉婉愣了愣,随后有些失望。但她仍旧打起精神,含笑告退。
  严曦看着她离去,脸上的温柔笑容褪下,满脸的复杂莫测。
  他内心喃喃道:相互扶持?不,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与朕相互扶持的人是爱妻,不是你!
  李婉婉回到自己帐内,看四下没人,突然狠狠的掌了自己一耳光。金珠大惊,忙挥退众人,拉着她的手说:「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李婉婉喃喃道:「我伤了他,我竟是伤了他。我真是疯了,怎能为除了那贱人不顾他的安危,我真是该死!该死!」
  她的眼泪落下,金珠忙安慰道:「娘娘,那不是您的错。谁能知道陛下那时候会冲过去呢?」
  李婉婉痛苦的摇头,说:「我该预料到这个可能的,可我没有。我竟是被恨冲昏了头脑,险些害了我最爱的人。我真傻,若要除他多得是机会,为何单单要挑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天衣无缝?却让他受到波及,我真是……」
  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涟涟。金珠含泪安慰道:「娘娘别哭了,这并非您的过错。都是那坤妃太狐媚让陛下都失了常性。可您放心,这一次虽有陛下庇护没能除掉他,可咱们还是有机会。只要除了他,陛下脱离了他的蛊惑,会清醒过来与您恢复从前的恩爱的。」
  她不停的安慰,可李婉婉听不下去,只一遍遍的反复自责痛苦。接下来的几日,也无时不身受悔恨煎熬,于是便无暇顾及她帐外的风波。
  事情起因也是因这次熊祸而来。
  严曦麾下一群臣子联名上奏,要严曦赐恬熙自尽!
  严曦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位重臣,全是他平日最依赖信任的心腹。此刻众口一词的要他亲口赐最心爱的人死。
  他几乎要骤然发作,但仍旧是忍住,问道:「诸位爱卿要朕赐坤妃自尽,为何?莫非他曾得罪诸位不成?」
  为首大司马陈庭和叩拜道:「陛下明鉴,老臣们与坤妃并无私仇。之所以请陛下赐他死,也是为我大魏江山社稷着想。昨日陛下竟为了他,不顾龙体安危,也不顾江山社稷孤身犯险。坤妃之罪,在于他竟让陛下如此失态不理大局。于情,老臣知情有可原。可于国,他已经是罪无可恕。倘若再放任他留在陛下身边,难免日后会酿成大祸。故而,老臣斗胆请陛下割爱,赐他死,以为我大魏社稷安危扫除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