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录】【48】【作者:清竹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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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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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齐称妙。婉容掷了个三点,上家小怜,下家素馨。两人对战,是素馨输了拳,吃过门面杯,伸手掣出两支筹来,一支杜鹃花,一支孟宗的古人名。素馨笑了笑道:“这掣的倒有趣,我却想了一句天然巧合的诗句来。”说道:子规夜半犹啼血。
  众夫人齐拍桌叫好道:“果然这一句天然巧合,前两句皆不及梨云这句自然。”素馨又拈了一个梅子道:不见子规夜半犹啼血,正是熟梅天气半晴阴。
  说罢,掷得四点,数去上家方夫人,下家沈兰姑。却是方夫人输了拳,饮过酒,花名掣的是鼓子花,古人名掣的是孙行者。众人见了,大笑道:“怎么这古人名内闹出个孙猴子来了?”洛珠笑道:“他们一家人也角起胜负来,偏是沈姐姐又胜了,弄得大太太又要罚酒,又要行令,又怕人笑他,可不是急得猴头猴脑的么。”说得众人狂笑不止。方夫人也笑道:“好好!你这小猴头都打趣起我来了,待终了席,我再和你算账。”琼珍笑道:“不要你也说猴头,我也说猴头,把自己的猴子令都闹糊了。”方夫人笑着说道:众仙同日咏霓裳。
  又在席间拈起一片蜜桃道:
  何以他与众仙同日咏霓裳,那小猴头却为的绥山一桃。
  众夫人笑赞道:“实在亏他诌断了肠子。”方夫人也掷下了三点,上家是小凤,下家是静仪。两人隔座掐拳,那手膀上镯子摇得“叮叮当当”响个不止。战了半日,始分胜负,是小凤输了,举起杯来一口吸尽,伸手掣出花名牡丹,古人名米芾。想了想道:天子呼来不上船。
  说毕,在席上四处望了半晌,即一手抓住小怜的袖子,笑着高声说道:“酒底就用他罢。”道:何事天子呼来不上船,多因欲向君王觅爱卿。
  引得众夫人哄然人笑,齐说:“虽然促狭,却说得有趣,而且即景生情。”小怜红了脸,打了小风一下,摔脱袖子道:“你也学那些轻嘴薄舌的人取笑于我,原叫你席上生风,那里叫你取笑人的。”说着,满斟了一杯要小凤吃,还要重说。
  小凤笑道:“你坐席上,就是席上的风景,我又没有说到席外去,谁叫你名字叫爱卿的。而且这句诗,也是古人造下的,并非我杜撰来嘲笑你。我的名字若合得上,你只管说我,绝不怪你。这杯酒我吃倒不妨,若说是罚我,却有些不服,你请同席的人评一评看。”方夫人接口道:“我有个调停在此,你们且不必争论。在我看,这杯酒该瑶君妹妹吃,也不是罚他,因他家独觅得爱卿,算一杯贺酒罢。”琼珍笑道:“有理,有理。我就吃一杯,替你们解和。”说着,举杯一饮而荆小凤、小怜皆笑说:“多谢。”小风又掷了四点,上家数去是小黛,下家数去是婉容。两人对搳了一会,小黛负了,吃过酒,用两手在两个筒内一齐掣出看时,花名夹竹挑,古人名文与可。小黛笑道:“若掣出别的花名米,却难与文与可联合。这『夹竹桃』三字,倒是天造地设。”即说道:不可一日无此君。
  众夫人道:“真正是现成的联络,便宜他的多了。小黛又在席上夹起一方红烧肉来道:既然不可一日无此君,何又云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说毕,也掷了个凹点,上家是静仪,下家是小风。两人复又隔座拇战了一阵,此回却是小凤胜了。静仪饮了酒,伸手掣出芍药花名,汉武帝古人名。低头思索了半刻道:锦帐佳人梦里知。
  又于盘内夹起一块鸡肉来道:
  正欣锦帐佳人梦里知,恨唤醒那鸡声茅店月。
  说完,掷下个六点,上下家数去都该洛珠。众夫人笑道:”这却怎么呢?难道叫柔云左手与右手对角胜负么?“洛珠也笑道:”罢罢,我也不喜掐拳,大呼小叫的没意思。不如算我输了拳,吃酒掣筹何如?“众人都点首应允。洛珠笑吟吟的在筒内掣出杏花的花名,司马相如的古人名。即说道:数枝艳拂文君酒。
  又用牙箸指着扭中的鱼会鱼道:
  因爱数枝艳拂文君酒,不独琴许鱼龙月下听。
  说毕,端过骰盆掷了个两点,上家该兰姑,下家又该小凤。谁知小风又胜了兰姑的拳,兰姑饮了一杯酒,掣出曼陀花的花名,大舜时古人名。想了想道:煮葵烧笋饷春耕。
  又于碗内,夹起一片笋来道:
  因欲煮葵烧笋饷春耕,故而一心:巳笋莫成竹。即伸手掷了个四点,上家是素馨,下家是小怜。小怜输了拳,吃过酒,伸手在两筒内务抽出一支,一是杨花的花名,一是绿珠的古人名。小怜蹙眉道:”偏我掣出这衰败的花名与古人名来,我还要死呢。“洛珠道:”罢哟!你那里有这些话说,这不过是个玩意儿,那能应验到人身上去,可不是傻话么?快说罢,你若说不出,我代了你。“小怜笑了笑道:落花犹似坠楼人。
  即在果碟内拈起一个蜜渍杏子道:
  这边恨落花犹似坠楼人,那边喜红杏枝头春意闹。
  众夫人听了,称赞道:”未了这一句结得兴会,即不觉衰败了。“时已三更半夜,各处灯烛已换了几遍。方夫人道:”我们也好散了,劳碌了一天,身子想都觉得乏了,明日再聚罢。“琼珍、小怜、素馨、婉容、小凤等五人,亦要回去。便大家进了点饮食,漱盥已毕。琼珍等即起身作辞,方夫人领着众夫人直送出园中,览余阁前看着琼珍等在币道上上了轿,又珍重数声,方回身入内。复由耳门来至正宅,各回住屋歇息。巴氏母女等人,也各回家去。园中有家人们收拾灯火,关锁门户,各处上宿等事。
  过了一日,小儒请了从龙过来,复众人的席,自然仍是戏酒。从此伯青、汉槎或在园中小住几时,或回家去,行止听其自便。惟有从龙公余之暇,即来园中寻众人宴会取乐,皆是早至暮回。『里面众夫人亦有时接了琼珍、小怜、素馨、婉容,小风等五人,来耽搁几日,真乃无趣不搜,无乐不备。凡到园中四时花放之际,皆摆酒聚宴。甘誓闻得他们如此寻乐,小儒又将绘芳园的图样寄与他看。甘誓见了,着实羡慕,亦携装到南京来。小儒即将绢雪斋打扫出来,让甘老居祝梅仙也与仙丈母巴太太商议,将巴氏接进园内,在东宅里绿野堂后,收拾了一处三间偏宅住下。这巴氏也粗知文墨,日随着方夫人等学,习吟咏,不上一月,倒也能做两句诗了;巴氏的母亲,亦不时过来陪伴女儿。梅仙即搬到半村亭去。
  一日,小儒等人正在留看馆,大家品茗清淡。又请甘誓暇时作一篇《绘芳园记述》,好勒石以志我辈一时聚会之盛,甘誓答应了。说话间,忽见双福急急进来,回小儒的话道:”二太太来了。“小儒知弟妇已至,忙叫双福去禀报太太出外迎接。未知玉梅来此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为月老伶鬟相匹配述风流莺燕互喧嗔话说韩玉梅自于归陈仁寿,夫妇大为敬爱。后因仁寿入京供职,将他寄居云从龙处,玉梅倒也喜欢,可常与小凤相聚。如今小风见他出嫁陈氏,自然不比以前看待。又时同婉容闲话,说及。”玉梅幼年卖到我家,才八九岁,行止举动即与众不同。不怕太太笑,那时我尚未脱籍,往来人客都爱他娬媚,与他说笑,或有笑谑太过,他即拒绝不理。可见他日后有这一段好处。若以今时而论,他虽自幼服侍我数年,我反不如他的福分。真乃人生不可逆料“。
  自是小风改口称呼他妹妹,那玉梅却不改初心。虽说小凤待他如此,他仍谨慎侍奉,似当日一般,从未称过小风一声姐姐,还以奶奶称之。甚至小风着急,立盟发誓的叫他改口,玉梅笑而不答。背后每说,”为人不可忘本,若富贵时忘了贫贱的情境,还算个人吗,况当日奶奶待我恩同父母。虽蒙云大人认作义女,又蒙陈大人不以卑贱见弃,倘彼时奶奶不放我出去,我又怎么呢?我今日的好处,皆系奶奶所赐。我岂敢放肆以姊妹相称,是断断不能行的“。小风闻说,也只得随他去了,惟有各尽其道而已。
  过了些时,仁寿恩放江苏学政,便道袁浦来看玉梅。因学政系钦差之官,不便携带家眷,仍寄居于在田衙内。仁寿即按临各府考试去了。
  一日,考至扬州府屈,有昭阳新进文生名韩光奎者,偶询其家世及先代名氏,却是玉梅共高祖的同堂兄弟。仁寿大喜,即将韩光奎召入私衙,钡说亲谊。韩光奎亦知有个族中妹子,自幼卖与人家作婢,后来绝无音耗,未卜存殁。今日听得仁寿说出原由,又见本省学台是他妹丈,好生喜悦,忙回家禀知父母,要去见见妹子。况韩光奎本是素丰之家,即雇了一号大船,带了许多礼物,同了父母来至清江。先去谒见从龙,细说来意。然后见了玉梅,抱头大哭。即来商之从龙,”欲接他回去居住,俟妹丈学差任满再作计较“。恰好从龙正奉到恩命,调补两江。况且又是玉梅的本家叔婶兄弟,仁寿又认过了亲,到他娘家住着,倒也合宜。只有小凤与他不忍分离,亦因玉梅既认出了娘家,哩当回去一行,硬着心肠让他去了。
  玉梅回到昭阳,韩氏亲族都知道了,又见他是本省学政的夫人,都争来趋奉。这家请酒,那家请宴,忙个不了。过了半载,韩光奎忽想起前任制台是妹子的大伯,现致仕住在南京,何不去认认亲戚来往,也增光乡里。便来与玉梅商议,玉梅亦想去见大伯大姆与小风等人,正合心意,遂与光奎来至南京。泊了船,先着人上岸打听,知小儒现在移居桃叶渡口新宅子内。即坐轿进城,到绿野堂前下了轿。
  方夫人早同众位夫人接了出来,进内见礼入座。适值祝江云三府的夫人们也在此地,各道别后情形。方夫人便问:”还是住几时仍回昭阳,还是就住在这里?“玉梅笑道:”你们这里热闹得很,我原是来赶热闹的。我的箱笼对象都带来了,还回去做什么呢?“小风拍手道:”你就是要回去,我也要留下你来住着。“方夫人即命人去打扫房屋。原来这宅子共有七进房子,第一进方夫人住了,二进是静仪,三进是小黛。每进皆有群屋套房,让丫头妇女们居祝其余四进,以备琼珍等人来祝即将第四进收拾了,安置玉梅带来的对象。
  外面小儒早请了韩光奎过来相见,又摆酒唱戏,在园子里款待了几日。光奎见玉梅不愿回去,只得告辞。小儒亦转赠了许多这日,伯青与小儒闲话,说到五官年纪大了,也该定门亲事,方是正理。梅仙在旁插嘴道:”老五的亲事,倒不容易说呢。我背后也曾问过,他说:『男女配合原系天定,然亦不可胡乱了事,必当择一可以配得自己的,且要性格温和,举止大雅。有这两件,就是模样儿欠缺些,也不妨的。如果人存了这个念头,纵然命中注定妻子是东施、嫫母,也可以人力挽回天意。若草草作成,不问妍媸,我情愿一世无妻,倒落得散涎逍遥,无牵无挂。』你们听听看,代他说亲事定然是磨牙的。“小儒点首道:”却也难怪他,五官并非寻常流品,自然不肯草率。这一来,倒要我们见过的女儿,方可与他说亲。“沉吟了半会,忽笑向伯青道:”有了,你家锦筝那丫头,我看相貌既好,性情谅也不得批评的。何妨说绐五官,倒是一件美事。“伯青笑道:”果然锦筝可以配得他,这却不难,但是须要问明白了他方好。小臞明儿问一问他,看他意思如何?“梅仙答应了。一时吃过晚饭,各自回房。
  梅仙来至丛桂山庄,五官正在灯下看书,见梅仙进来,忙起身让坐,叫小童送上茶来。梅仙道:”天气渐渐凉了,你也该叫人将外间这一带窗户糊上布去,不然晚间多坐一会,怕的风吹了身子。“五官道:”我昨日已吩咐过他们了。“两人谈说了半晌,梅仙即引到日间小儒、伯青说的亲事来。五官脸一红道:”这件事待过几年再议不迟。“梅仙笑道:”无论迟早,究竟伯青家的锦筝说了给你,你可愿意不愿意?“五官道:”你又呆气了,就是愿意,我此时不办这件事,说也无益。“梅仙瞧他口气是愿意的,即不朝下问,又说了几句别的话,便道:”我也去了,你早点睡罢。“说着,起身走出,五官送到院外方回。
  次早,梅仙将五官的话,告诉了小儒。小儒即约了伯青,当面去问五官行止。五官起先仍是推托,后来被小儒,伯青逼着问他个实在,五官亦见过锦筝数面,虽说是个丫头,倒颇有两分姿色,强如娶那些小户人家女儿,见人羞手缩脚的,反不大雅,便应允了。伯青见五官已允,午后即回至府第,与素馨商量,素馨亦以为然。小儒便将第七进收拾做了新房,又将梅仙夫妇挪到后面,与他对房居祝所有置办各物,均是梅仙代五官经理。素馨因锦筝向来服侍勤谨,他今日出嫁,把体己赔了数百金。
  转眼到了吉日,锦筝即由祝府这边嫁了过去,用一顶四人彩舆,两对宫灯,一班鼓乐。到了新宅内,便在绿野堂上参拜天地,又请众位夫人出来受拜。五官早定下一班小戏,备了几席酒,请小儒等人。云从龙闻得五官娶亲,是日也送了一分礼,并亲自过来作贺。厅上各处,多张挂灯彩。外面双福等众家人,亦有酒席。内外猜拳行令,饮至更深,席终戏止,将五官送入洞房,成就百年好事。伯青,汉槎因天色不早,即住在园内。惟有从龙一人回衙,婉容,小风等人也被方夫人留下。
  次日清早,五官夫妇起身。素馨又派了两名小丫头过来,服侍锦筝开脸上头,重新出堂叩拜小儒等人与众位夫人,众人亦各有所赠。由是上下人等,皆以柳奶奶呼之。五官与锦筝倒也是一对郎才女貌,恩爱非常。
  此时已是七月中旬天气,园内早桂正开,方夫人请了婉容、小风来赏桂。因五官不住丛桂山庄,那里空着,正好摆酒。便命贴身的大丫头红雯,带着一班粗使仆妇们去打扫。红雯即约了静仪房里的春梅,洛珠房里的玉鸾,小铺家的素月,与服侍兰姑的媚奴,及秋霞,四儿一干人间去玩耍。这班丫头们,无人不喜到园子里逛去,便借着去收拾,成群结队嘻嘻笑笑到园里来。红雯叫仆妇们抬桌抹椅,安设几座,指点了一阵,由他们慢慢去打扫。即走了出来,见秋霞与四儿站在那边畸角上嘁嘁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其余众丫头,或掐桂花穿作花箍的,或三两个在草地上掏蟋蟀的。
  红雯也走近来同他们玩笑,对着四儿道:”话该也谈够了,显见你同秋姐姐是旧相识,搁在面子上比别人亲密些,也来理理我们。“四儿道:”你不懂,我们说的是我们心事,你是不晓得的。“红雯笑道:”罢哟,俗语说得好,好话不瞒人,瞒人不好话。你们的心事,我也猜着两分了。多分四儿妹妹见锦姐姐现在有了好处,自己也想打点主意,请教秋姐姐代你酌量,可是不是呢?“四儿听得红雯嘲笑他,不禁红了脸,正欲回答,秋霞冷笑了声,接口道:”红雯妹妹说的话,实在奇得很。何以见得我们议论这些混话,又怎么见得四儿妹妹就是请教我这件事呢?哦,我知道了。大凡人自己心里想到那里,即猜疑人家也想到那里,这是一定的道理。你若来问我,我倒有个方法教给你,四儿问我,却没的教给他。“春梅。玉鸾他两人正蹲在石背后捉蟋蟀,听见秋霞的话,一齐站起来拍手笑道:”秋姐姐的话,真正说到人家心窝里去了。
  红雯姐姐今儿可输了,没有答的话了。“媚奴立在一旁咂嘴道:”秋姐姐不开口便罢,开口的话都是应板应腔的。怎生连人家的心病,都能识得?若做了医生,可是好手呢。“四儿念着佛道:”阿弥陀佛!嘲笑我的,一般也被人嘲笑回去了。俗说,鸟儿粪污佛头上,我不打你,有人打你。“原来红雯比这一班丫头多几分姿色,又极喜打扮得出众,爱穿几件姣艳衣服。平日口角伶俐,行事周到,性格又是个眼高心大的人。仗着方夫人宠爱,把秋霞等一千人不放在眼里。他们有了点过失,红雯即信口数说,无形的事要被他说得千真万确的影响来。众丫头明知不及他,言浯又敌他不过,只得忍耐在心。今儿因秋霞取笑他,落得因风纵火,大家奚落他一阵,以泄往日之忿。
  红雯见众人一口同声的取笑,又见秋霞的话尖刻,难以扳驳。先前原是说笑,此时不觉羞愧成怒,急的满,脸绯红,骂道:”你们这一班不逢好死的促狭鬼,坏烂了的小蹄子,明儿都要下拔舌地狱去。我不过说着玩罢咧,是与不是,与我什么相干?我与四儿说话,秋霞帮着他还罢了。你们这些小蹄子,也犯不着捧人家屁股,伏人家上水。你们怎么知道我心病的?硬栽我这些混话,别要叫我说出好话来。大约你们心里都有了别的想头,把锦筝看的眼红了。此时见我说四儿,戳着你们心了,也跟着秋霞混喷白嚼的,真正别扯你们娘的臊了。“众丫头听他口内乱骂起来,亦转笑为怒,玉鸾先撂下脸来道:”红雯,你要分清了说,还是同我们说玩话呢,还是有意要骂我们?是你先取笑四儿的,秋霞才回答你的。我们不过也是大家逗个趣话,那里说你有了心病即心里有病么?如果你心里有病,我们也不肯说了。你怎么认起真来,叫旁人看着好似你心里真有病的样子。你说四儿,四儿也没有着急,可见四儿妹妹心里是没病的。再则算我们不好,不该同你说笑,多嘴打嘴,然而亦是大家玩闹惯了的,你也不犯着破口骂人。若是要骂,大家都不好听。“媚奴道:”可不是呢,要骂我们都会骂呀!我们也知道,相貌不如人生得好,做事不如人想得到是有的。若说骂人,也可以骂得两句,不似平时说那些尖巧话,挑三拨四的,那方不及人呢。“秋霞道:”诸位妹妹不要说了,原是我不好,不该帮着四儿妹妹说话。诸位妹妹偏生又多嘴附和我们两句,可巧说到人家心病上去了。这一来岂不带累我与四儿加罪么!又惹诸位妹妹们作气,更叫我们不安。如今大家都讨了没趣,一打趸儿被骂了下来。其实在我看,我们姊妹们都是一般样的,谁又多个眉毛,多只眼睛呢?我们是什么,可知他也是什么。这么一想,就没有事了,连这辩白皆可以不辩白的。诸位好妹妹,听我这一句话罢,包管你们不错的,你们细想这滋味去。“春梅拍手笑道:”秋霞姐姐真说得好,话不在多,只要说的在骨节上,强似那骂人的人。真个扯淡,徒然枉口白舌的造罪。你又不骂人,比骂人的话还要利害。可见谁不如谁,谁又比谁多一半点呢?“秋霞听说,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啐道:”春梅丫头,又说疯话了,我看你倒比人家多一点子呢!你又不害臊,一个女儿家怎么满口里胡吣起来。“说得玉鸾等人都笑了。
  红雯听说越发着急,又见他们人多口众,语语刺心,羞得腮耳皆红,瞅了他们半晌道:”你们不要高兴,混说乱喷蛆似的。我去告诉你们家主人评一评理去,看谁的不是。原来你们暗地约齐了,来欺负我的。“说着哭了,一转身即走。
  此时众仆妇们打扫已毕,听他们越闹越大,又见红雯要去告诉众位夫人,怕怪到他们不从中解劝坐观成败,有两个仆妇忙忙的走出,拦住红雯笑道:”红姑娘又来了,你们好姊好妹说笑惯了的,怎么今儿认起真来,还要惹旁人笑话呢!姑娘若再要告诉太太们去,更外错了。你们姊妹说笑急了,反招惹太太们生气,连我们都有了不是。姊妹们终日在一处,和谁好多说两句,和谁不好少说两句,即没有事了,没见你们成月家鸡生鸭斗的。好姑娘,我们已收拾调停了,请你去瞧瞧,有那处安排不妥的,好早为指点,别叫我们碰太太的钉子去。“说着,即将红雯拉进屋内。秋霞等见众仆妇拦住红雯,不放他去告诉,谅想是无干碍了。也不便再说,恐其认真闹开去,自己亦有不是。众人便各自散了。
  红雯本要大闹一场,被众人死拖硬拽的拉至屋内。众人赶着舀了水来与他洗面,又劝他道:”姑娘不用生气,除了秋霞姑娘,别人都比你小,说话是没遮拦的,姑娘皆可担待得过。即如秋霞姑娘,平时你们一处说笑惯了的,也没有闹过。偏偏今儿闹了起来,姑娘你一冲头,只图告诉太太们去。祝太太、江太太这自然耍说秋霞姑娘;你家的太太未免也要说姑娘两句,不然面子上就过不去,亦对不住众位太太厂显见是偏向自家人。彼此说了下来,倒没意思。所以我们才奉劝姑娘,不要去告诉。因你姊妹们早不见晚要见的,终久仍要和好的,何苦此时闹开出去,反各自存了芥蒂。再则你姑娘说他们不是,他们也要想几句话辩白出个理来』,你搬我挖,搅在一堆,就是太太们也难分是否,只有各说各的房里姑娘不好。姑娘你是个极明白的人,想想我们的话是为着姑娘,还是为着他们呢?“红雯听说得有理,又被众人劝慰了一番,方渐渐气平。只说道:”今儿过去了,停两日我都要寻件事情,摆布那一班骚货一场,才出我胸中闷气。没的叫他们笑我无能,受了他们的气,不敢发泄。到那时儿,他们才知道我的利害,后悔不来呢!“内中有一个老年仆妇,拍手道:”好呀!姑娘说了半日,这句话却合上道理。俗浯:有仇不报非君子。又云:有志能报隔宿仇。日后他们碰到姑娘手里,还不知因什么病死的。不是我奉承你姑娘,一个人斗口,是斗不过他们;若是用个心眼儿待他们,就再加上几个也不是姑娘的对手。别说他们是有粗无细的,不过只图一时嘴里说得快活,不信明儿问着他们,倒好忘却了。可见都是小孩子家心性,姑娘亦要看破。“红雯听了无话可答,只得同众仆妇在屋内各处收拾了一回,来回复方夫人说:”丛桂山庄业已安排停当,太太示下,何日请客,好吩咐厨房伺候。“方夫人便择了来日中晚两餐,丬:不要往常许多食物,只用-卜二个碟子,六样肴馔,无非山珍海错,一切鱼肉概行蠲免。又预备下一坛上陈绍兴老酒。
  恰好次日是五官的小生日,小儒等人因他到,比地是头一个生日,要当做整寿,须得代他热闹一番。又闻方夫人请酒,邀婉容等赏桂。亦叫厨房内另备几桌酒,请从龙等人过来看桂花,又为五官做生日,岂非一举两便。即将酒席设在红香院内。一宵无话。
  来早小儒打发人请从龙,方夫人也叫红雯亲去请婉容,小风。少时,内外男女客至,邀请入内,让坐献茶,先是外面小儒等人陪着云从龙来至红香院,早见五官穿了衣冠,在那里等候,挨次与众人行礼。众人亦与他道贺,各人皆有馈送,或一字一画,巾扇帕带等物而已。
  从龙又催着五官换了便服,众人也换了衣履,随便入座。这红香院中亦有十数株丹桂,此时早开了一半,阵阵香风扑入屋内,甚为可爱。众人闲话了半会,家丁等即摆上酒席,大众归座,传杯飞盏,畅饮欢呼。
  里面众女客同到了丛桂山庄,各各入座。使婢等送过茶,方夫人起身邀着众位夫人,来至里间退步更换大衣,重又出至外间,见席已摆齐,推婉容首座,方夫人主位,其余序齿坐了。席间,谈谈说说,暂且不提。
  单说红香院内小儒等人,酒至数巡,小儒道:”我们今日也得行个令,热闹些儿。但酒令虽多,好的甚少。即如拇战太粗,猜枚太俗,其它若拈字流觞,传花饮酒等令,又失之太泛。再则钩心斗角,苛想苦搜,未免过于冷淡。前日我与伯青,者香,暇时编出几套新令,又爽快又文雅。我已誊清了一本,意在去刊刻出来,公诸同好。今儿何妨试行其令。“说着,回头叫双福取来。
  众人见是一个定白脱胎的骰盆,里面六颗骰子,外有一个象牙镂空的小简,插着六根牙筹,晋刻着字。另外一本寸许厚的纸本。小儒道:”你们先将这抄本看了,方能明白。“从龙听说,先伸手取过纸本,展开与各人同看。上面写着:其令用牙殷六粒,每粒上鎸六字:一鎸公子章台走马,一鎸老僧方丈参禅,一鎸少妇闺阁刺绣,一鎸屠沽市井挥拳,一鎸妓女倚门卖俏,一鎸乞儿古庙酣眠。外用牙筹六支,写着公子、老僧,少妇,屠沽,『妓女,乞儿等名目。其法如座中几人,先用博骰一粒,掷彩么为公子,二为老僧,三为少妇,四为屠沽,五为妓女,六为乞儿。掷毕,各以所得之筹,认定名目,执于手内。即由令官起;挨次以掷,掷成点面者,照所掷之名目,看下注明何语而行。如一掷不成,许其再掷,至三掷不成,罚酒三杯,下家接行。
  如掷得公子章台走马者:长条日暖扬镳,忆昔日张郎;飞絮烟迷揽辔,感当年庾信。一鞭隋氏之堤,千缕汉家之苑。掷此者同席贺饮三杯,如得之年少,或得之张姓,恰合故事,同席添贺一杯。在座之少妇,妓女,睹此翩翩美少,未有不动心者,较同席多饮一杯。
  或掷得公:产章台参禅者:容悼顾生最老,弃繁华而参最上之乘;台思汉武通天,运神气而作通灵之想。讵料谁家之子,乃生佞佛之心。掷此者少年斩伐情根固属不易,然禅参非地,罚二杯。再好道岂可无师,当敬老僧一杯,作拜于座下,如稍有不恭,罚一杯。掷得时与在座之少妇,妓女言者,彼此罚一杯,不言者不罚。
  或掷得公子章台刺绣者:争巧思于灵芸,柳线穿成鹦鹉;夺匠心于苏蕙,花丝织就鸳鸯。翻厌才人雅调,效他闺闼风流。掷此者本当重罚,因昔董文敏公曾言画不如字,字不如绣。尚有希前哲之可原,减罚一杯。与在座之少妇随意比较手技,负者罚一杯。
  或掷得公子章台挥拳者:欲效桓温之感,拔剑而四顾苍茫;将兴祖逖之思,闻鸡而三更起舞。何乃斯文之辈,竟逞市井之雄。掷此者少年不安本分,罚三杯。即与屠沽拇战一场,负者罚三杯。在座之少妇,妓女当敛容回避,莫樱其锋,犯者罚一杯。如掷得公子章台卖俏者:夸京兆走马之荣,出自翩翩年少;羡柳汁染衣之贵,偏多奕奕王孙。争来士女之观,益助傲睨之态。掷此者同席饮一杯。如妓女,少妇与掷者有瓜葛,或素相契合者,多饮一杯。掷者当随意唱小曲一支。如掷得公子章台酣眠者:学他三眠三起,入赵邑之邯郸;感伊春去春来,寻庄周之蝴蝶。借垂杨以作帐,拂嫩草而为茵。掷此者终日昏昏,性耽花柳,罚二杯。以与乞儿有同志,彼此共饮一杯。如有柳姓在座,掷者当与同饮一和合杯。
  如掷得公子方丈参禅者:关心岁月如流,来香国竖看一指;回首烟云转瞬,向蒲团彻悟三生。惟藜藿之是甘,觉浮华之若梦。掷此者少年挥手尘世,洵非易易,当与在座老僧猜花,以证拈花之意,负者罚一杯。再掷者,宜自陈平时宿过,饮二杯。
  从龙还要再看,王兰夺过道:”不要看了,不过颠来倒去,都在此中翻腾。待我们行到那里,再看不迟,休要耽搁工夫。况,且一时也看不完。“从龙笑了笑,也就不看了。即推小儒为令官,又取过一粒博骰,由小儒掷起。
  小儒拈起缎子,掷了个二,该是老僧,便将牙简内老僧筹子抽出,放于面前。其次即该从龙掷,得了个四,却是屠沽。王兰笑道:”好个没意思的东西,不过屠沽之辈,酗酒行凶,行同泼赖耳。“说着,自己拉过骰盆,掷了个五,该是妓女。从龙拍掌大笑道:”报应,报应。我这市井挥拳,较之你那倚门卖俏似觉稍胜一筹。少停我们倒要瞻仰你那倚门卖俏的手段呢!“引得众人大笑起来,齐道:”这一来,者香是没有说的了。你只怪那骰子不争气,偏生滚出个五来,给你打嘴。“众人笑了一会,该是二郎掷了,得了个六。梅仙笑道:”别人掷此皆不贴切,惟有楚卿是最相宜的。可回想当年,只恐不胜今昔之感。“二郎听说,不禁满面绯红,欲待认真,又知梅仙是句无心话,断非有意奚落。小儒忙瞅了梅仙一眼,用别话岔开去了。梅仙也自知失言,低头不语。王兰等人即一阵说笑,混了过去。随后伯青掷了个么,是公子。五官掷了个三,是少妇。汉槎与伯青同点,遂起身换坐到伯青肩下。梅仙与王兰同点,也坐到王兰肩下。
  席间,众人各认执名目坐定,双福取过博骰,将那六粒令骰放于盆内,推在小儒面前,又取了三个高脚酒锺来。小儒道:”我们在席八人,只得六根筹子。子骞,小臞是附在伯青、者香名下的,我想每人须得掷一把,头次该伯青掷,子骞照行,一转过来,二次即该子骞掷,伯青照行,如此方无欺弊。者香与小臞,亦是如此行法。“众人皆点首称是。小儒先饮了一杯令官酒,便伸手抓起骰子来掷。未卸掷出怎么名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执觞政令主首当权严酒律王郎偏受罚话说陈小儒既做令官,该由自己行起,取过骰盆头一掷,即成了点面,看去却是老僧倚门挥拳。二郎笑道:”掷得好,既曰老僧,偏又挥拳,而又倚门挥拳,倒要看这条令如何注解。“便将令本取过,翻开看道:如掷得老僧倚门挥拳者:怕闻钟得得而来,先装此金刚努目;竟傍户汹汹以待,休说那菩萨慈心。犯此嗔念之愆,愧彼蔺黎之号。掷此者有犯清规,又生气恼,非空门所宜出此,当重罚。姑念势利乃僧家之本等,依栖羞士子之烦多,减罚两大杯。须出席斟一大杯,恭敬于公子之前,说:”僧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知罪了,望相公恕我。“再唱《势利僧》曲词一支,敬酒不恭者,不唱者,罚三倍。
  二郎看毕,大笑道:”这令未免罚的太苛,小儒可谓作法自毙,请敬酒唱曲子罢。“小儒无奈,只得斟了一杯酒送至伯青面前,照令而说。说罢,引得满座大笑。王兰道:”这故事是我姓王家的,若我抽着公子的筹子,才切当呢!怎么倒便宜了伯青?“小儒道:”者香且慢高兴,这令中惟妓女罚款最刻,自然会临到你头上去;我曲于是不会唱的,情愿罚三倍。“便先将正数两大杯罚酒吃了,正娈再斟,五官止住道:”九杯酒你也难吃,我替你唱宁罢。“王兰道:”别人代唱不算,还得小儒自家唱才好。他是令官,先就找人代唱,少停我们罚了令,也落得效尤找人了。“五官道:”不是小儒找我的,是我愿意代他的。况且小儒真实不能唱,一定苦人所难,亦觉无趣。就是我不代唱,他横竖罚九杯酒也没有事了。“王兰笑道:”我也不同你辩,只要我罚了令,央你替代,你别回我就罢了。“五官也不答言,遂从从容容唱了一支《势利僧》。
  下家该从龙行了,从龙掷了个屠沽闺阁卖俏,笑道:”屠沽儿在闺阁中,本不可了,何况还要卖俏。料想注解是定然发科的。“即寻出这条令看道:如掷得屠沽闺阁卖俏者:杀牛好酒虽英雄,底事惯憎脂粉;卖笑争妍偏顾盼,何妨暂媚钗裙。不意帏幔之间,有此须眉之辈。掷此者矫揉造作,殊失本来面目,罚三杯。然既思效学巾帼,恐未悉其致。令在座之妓女,添媚增姣,唱艳曲一支。掷者当诚心敬意,危坐以观罚酒。并令少妇俯眉承睫,与掷者把盏。
  从龙笑道:”这条令便宜了我,却很难为了者香、小臞两个了。怪道小儒说妓女的罚款最刻。大约此令少妇与妓女两条不罚则已,罚则都是有趣的。“五官笑着,起身道:”让我来敬酒,要请教者香、小臞了。“王兰道:”你这促狭鬼,不肯代我唱,还要取笑我。好在令条上说,少妇须俯眉承睫与掷者把盏。你若错一半点,我也不依的。“五官道:”不用你担心,我的门面我自会做的。“说着,满斟三杯,放出本来做戏的身段,曲意柔情,一杯一杯送到从龙面前。真乃眼横碧水,眉锁春山,腰肢若杨柳临风,行动似芙蓉带露。合席同声赞妙,连王兰亦不禁叫好。既见五官送过酒,自己也难推托,便自低眸,细细的唱了一支《佳期》。梅仙电照样接着唱了一支。从龙果然正襟危坐,以听唱罢。合席又赞好不绝。从龙将三杯酒吃过,该王兰接行。王兰正要伸手去掷,梅仙道:”者香太爷,你可要掷好了。此次是你掷骰,我附着你行,再不要带累了我。适才我已经唱了一支冤枉曲子,总怪我怎么偏偏附着你这条令!“王兰笑道:”你不要说馁气话,我若自家掷出受罚的令来,不要你罚,我代你就是了。“说着,掷了两次,方成点面,是妓女闺阁酣眠。遂展开令本,看上面写道:如掷得妓女闺阁酣眠者:君向巫山,妾可为云为雨;神来洛水,人讶胡帝胡天。翩翩疑汉室宫中,袅袅记柳生梦里。掷此者既已酣眠;不便再饮。当央在座之公子,代饮一大杯。如有附令者,亦饮一大杯。掷者随意唱小曲一支,须词意贴切本旨,四座宜寂然以听,不可扰其香梦。
  王兰看了,只得先央伯青吃了一杯,梅仙也吃了一杯。五官命人取过琵琶,拨着弦索,催王兰唱曲。王兰道:”我今日犯了唱的罪了,大曲小曲闹个不清,行终了令,到底派我唱多少?“遂顿开歌喉,唱道:昨宵梦入阳台里,携手罗帏,同效于飞。弱蜻蜓低回款点秋江水,俏鸳鸯酣眠软借春花蕊。醒来犹记,重订佳期,问今宵可能再领风流味?
  唱毕,众人齐声赞好。下家该二郎行了,二郎掷了个乞儿章台走马。梅仙一眼看见,忍不住又笑了。小儒恐梅仙再说,更使二郎难处。忙取过令本,代二郎展开念道:如掷得乞儿章台走马者:郑元和风流不减,扬鞭重唱莲花;唐六如放浪堪思,击筑豪倾竹叶。依稀柳色犹存,落拓花容未改。掷此者身虽沦落,心尚雄豪,当满饮一杯以自幸。然与公子把臂章台,窃恐不可,须同公子与在座妓女轮流拇战,谁胜妓女,则令妓女与谁送酒三杯,以订永好。
  二郎遂让伯青与王兰掐拳,伯青输了,随后二郎胜了王兰。王兰只得送了三杯酒与二郎,二郎站起一吸而荆下家该伯青行令,伯青掷了个公子市井卖俏。汉槎忙取过令本,看道:如掷得公子市井卖俏者:效当年掷果潘安,观来士女;输昔日游街京兆,容欠端庄。争强于什伯之中,夸美于闾阎之地。掷此者虽然风流自赏,本属少年未免矜张太甚,有失端严,是与屠沽,乞儿同志矣。可与在座屠沽、乞儿拇战,以分胜负,负者罚一大杯。再与在座少妇、妓女猜枚,掷者负,则分送少妇,妓女每人一杯;少妇,妓女负,则合唱小曲一支,须暗含劝其归去韬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