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奇魄香魂(全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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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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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日长蝴蝶飞

虚竹回到蝴蝶谷,苏星河三人正等得焦急万分,见他没了外衣又神色悲伤,
惊问其故。

虚竹黯然道:「他把她弄瞎了。」三人都吓了一跳。

阿朱一迭声追问:「谁瞎了?谁把谁弄瞎了?你倒是快说啊!」

虚竹回道:「师父把李梦如弄瞎了。」

苏星河摇头叹息:「唉!那还不如杀了她。」

小蝶鼻子一哼:「石清居然有这本事。那贼婆活该!」虚竹瞪了小蝶一眼,
他不知不觉对李梦如转了印象,觉得这个女魔头也并非那么穷凶极恶。

苏星河领着虚竹等人从一条曲折隐秘的小路到了谷中深处,见几间精舍,花
丛茂密,小溪清澈,彩蝶飞舞,景色十分宜人。

虚竹见之心情好转,喜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蝴蝶谷。」他和苏星河在后
山风景清幽处安葬了林浩南,回房说起阿朱疗伤之事。

苏星河道:「掌门师弟宽心,明日我即开始传授,以掌门夫人的聪慧必能在
一年内全部领悟,再修炼一年即可痊愈,三年内当身轻体健。」

虚竹一听需要恁长时间,大出意外。阿朱倚在床上娇嗔:「苏前辈,请您不
要乱讲,阿朱不是什么夫人,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苏星河十分惊讶,接着十分欣喜,心想:「掌门师弟对丫头也如此的尽心尽
力,必是重情重义之人,此乃我天山派之幸!」

阿朱待苏星河走后,笑道:「你瞧他高兴的样子,他定以为你有情有义,却
不知你好色如命。」

虚竹嘻嘻一笑道:「知我者,阿朱也,他说得也不错,今晚你就是掌门夫人
了。」说完到床边轻轻捏起阿朱下颌。

「不许你动手动脚!」阿朱含笑娇嗔,不想突然被吻了下嘴角,登时脑中昏
晕,心跳得如揣个小兔,失色叫道:「公子,不要!不要!」

虚竹呼吸一下粗了起来:「你不要,我要!等你伤好后……就抓不住……你
了。」

他一面纠缠戏吻,一面小心扑在阿朱身上,合臂抱上她的柔软清香,脑中一
下子有些迷糊,待手摸进她衣服里,忽惊疑阿朱怎么既不挣扎也不出声?

抬头一瞧,一双亮晶晶的泪眼死死瞪着他。

虚竹怔了一怔,不由的慌了神,连忙放开阿朱,向她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笑
道:「我与你开个玩笑,好阿朱……你别哭,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着
狼狈逃了出去。

他走以后,阿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一直哭到深夜。

第二日,虚竹一早就来瞧阿朱,见她肿眼婆娑,便怯生生围着她乱转,直到
阿朱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才欢喜雀跃。

这时传来苏星河由远至近的叫声:「我想到了,终于想到了,哈哈,一定如
此!」

随着叫声,苏星河兴冲冲闯进屋来,一手抱着一张琴,一手持着一只箫。

原来阿朱从拢翠庵地洞中拾到的琴谱叫作「龙吟凤鸣」,是一首琴箫合奏的
古曲。苏星河极好琴乐,一见琴谱便欣喜若狂,立即用心演练。

乐谱并不复杂,曲调也很质朴,但有些音符无论是弹琴还是吹箫都无法融合
一致。

苏星河烦恼之下不觉使出内力,琴弦「嗡——」的一声,他恍然大悟:原来
这首曲子竟要两个内功高手来合奏,内力运于琴箫,乃至内力相合而琴箫共鸣。

他想通此节,兴奋不已,急忙来找阿朱和虚竹,想验证自己的推测,不料阿
朱毫无内力,虚竹又对五音半窍不通。苏星河惋惜之至,无奈之下去找小蝶。

小蝶爽快答应,二人练习几遍,合奏得高低委婉,很是动听。

俗话说琴为心声。这首古曲在苏星河听来,是风声鹤唳,云山雾海;在阿朱
听来,是湖光山色,碧波荡漾;在小蝶听来,是和风日丽,鸟语花香。

但在虚竹听来,箫声追赶着琴音,节拍时分时合,一个声粗,一个声细,一
个音高一个音低,琴音婉转缠绵,箫声低沉有力,二声相合竟像极了男女之事。

尤其结尾处,琴箫的节奏突然同时加快,发出几声尖亢的共鸣,活脱脱像极
男女销魂时的春叫。

虚竹越听越觉有趣,心道:「什么『龙吟凤鸣』,应该叫作『龙淫凤糜』才
是。」拿起那本琴谱翻了翻,见上面都是古怪符号,最后一页上画了一琴一箫,
形状都十分古怪,那箫的样子正是拢翠庵地洞里的玉箫,被他随手送给了香菱。

苏星河见他兴致勃勃,问道:「掌门师弟也感兴趣吗?」

虚竹笑道:「正是,请师兄教我。」

苏星河怔了一怔,随即喜形于色,他自幼就极好琴棋书画,为此根本无心练
功,十天倒有九天荒,不然凭北冥神功的神奇,决不至于敌不过丁春秋。

此时兴头上的随口一问,不想虚竹有此一答,苏星河立时觉得这个掌门师弟
不仅有情有义,而且与自己性情相投,大是可爱可亲。

这首古曲妙在琴箫合奏,并不需要多么精湛的技艺。虚竹向苏星河学了两个
月的琴技,便能够和苏星河的竹箫相合,再过两月,竟可以手中抚琴,口中模仿
箫声,独自演奏这首古曲。

虚竹一人奏来,贯注于琴声和箫声中的内力自然极其相合,而且口技精湛,
内力深厚,因此将琴箫共鸣的意境发挥到了极致。同时,他结合自己对乐音的理
解,随心做了些演绎,将男欢女爱之意表露无疑。

苏星河听了连连摇头,微笑不语;阿朱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捂上耳朵;小
蝶也听得心里直发慌,手指绕着红发冲阿朱做鬼脸。

三人却也都很惊异:虚竹居然将如此雅致的古乐奏成了摄人心魂的魔音,虽
然流于淫靡粗俗,但也确是旷古烁今。

至于那本「合元大法」,阿朱翻着「春宫书」含羞念给虚竹听。书中所画既
有裸体女子,也有裸体男子,还有男女性器的图示。阿朱看到这些便紧紧闭眼,
虚竹用手盖上图画,阿朱才能继续念下去。

阿朱虽然惊羞不胜,但也好奇之极,每每在闭眼之前,已飞快瞄了一眼,便
真正知晓了地洞中那只玉棒到底是什么东西,羞得心软身麻,念过一遍后,死活
不肯再念第二遍,幸得虚竹记性极佳,听过一遍已然牢牢记住。

这「合元大法」分为男女二法。女法可以吸阳补阴,红颜永驻;男法可以精
生不息,元婴护体。

书中亦讲明,无论男法还是女法,修炼后体质都将异常,宜于房事却不宜于
延续子嗣。

虚竹由此不安,心道:「这岂不要人断子绝孙?」但男法中最后一句却让他
大感兴趣,那一句是:「精随气足,亦坚亦粗;其后如火如冰,吞吐自如;乃至
随珠而活,随意而欲。」

他犹豫几天,到底受不住「精随气足,随意而欲」的诱惑,当下决心修炼。

他原先在万劫山庄的石牢里误练了女法,歪打正着,能够吸取合媾女子的内
力。此时按照男法修习,首先重新梳理阳具脉络,然后试着运功,阳具立时勃起
坚挺,依然如响尾蛇的尾巴一样急剧颤抖,须臾间暴涨几寸,炽热如火,仿佛要
爆炸一样,不由自主地「噗噗噗」抖射出老远。股股精液落地后,凝聚成粒粒小
珠,如水银泄地,满地散滚。

虚竹练到这里就此止住。

书中所载:男子守肾固精、练气不绝,从夹脊溯上泥丸,称为还元;女子守
心养神,炼火不动,以两乳下肾再上行,亦到泥丸,称为化真。并注明此话引自
于道家长生术《云笈七签》,详细注解到:功力随着意念,从丹田至会阴,再由
会阴至丹田,叫做小周天;从百会至丹田至会阴,再由会阴至丹田至百会,叫做
大周天。运行九千次小周天才能运行大周天,运行九千次大周天才算小成。

但虚竹一运功到会阴处,便不由自主地泄气喷射,总不能完整运行一个小周
天,他试了许多次,射得头昏脑胀,胸口发闷,不敢再继续运功。

不得已去问阿朱,阿朱捂着耳朵就跑;再去请教苏星河,苏星河从未近过女
色,思索良久也不能解答;万般无奈下,虚竹涎着脸去问小蝶,小蝶向他脸上直
啐口水。

虚竹懊恼之极,想起林浩南曾经嘱咐过:若不得其妙,千万不要修习,修之
不成反受其害。

他连连叹息:「合元大法」没有练成,反而糟蹋了能够克制侠女的「鸡巴神
功」。尽管练就了「精随气足」,却没有多大实际用处,纵使精液立生,连射不
绝,但把鸡巴当作水枪用有什么乐趣?

这期间苏星河将北冥神功传授给阿朱和小蝶。北冥神功的疗伤篇不仅可以重
续人的经络,更可以祛除百病,延年益寿,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文字晦涩难懂
极为博大精深。然而只费几日,阿朱和小蝶就记住了全篇,开始一面领悟,一面
修习,进度十分神速。

苏星河连连赞叹二人的悟性。只过一月,二人的伤势就好转许多。小蝶双腿
不再疼痛,阿朱也不再需虚竹输送内力,并且可以下厨给大家烧饭。苏星河更加
赞叹不已,说掌门师弟的内力天下第一,而掌门丫头的厨艺则世间无双。

阿朱每日照顾小蝶,二人情感日渐亲厚,小蝶亲亲热热叫着姐姐,但对虚竹
始终讨厌之极,从不假以颜色。但她越是怒目而视,虚竹就越是故意挑逗。无论
小蝶如何恶语相讥,他总是笑嘻嘻得无动于衷,其脸皮比其内力还要深厚。

小蝶气得无语,张口相啐。虚竹也还以口水,他受小蝶一口不觉什么,甚至
有些沾沾自喜;而小蝶受他一口却万般难受,身上粘了一点唾沫星子,也似受了
天大羞辱,恼极了挥掌打去,虚竹便逃到远处,做出当日轻薄她的举动,手掌成
爪形在自己胸前转来转去,气得小蝶回回大哭。

阿朱每每护着小蝶,虚竹每每屡劝不改。时间一长,阿朱和小蝶都拿他无可
奈何。小蝶一见虚竹,或是听见他的声音,就紧紧闭目闭口,直至他销声匿迹。

如此一来,虚竹便只能自得其乐,用眼光放肆轻薄,细细打量小蝶的红发、
红眉和红睫毛,越瞧越觉其奇异的妖媚,每每瞧得想入非非。

后来他从阿朱口中得知:小蝶还在娘胎的时候,母亲蝎娘子被仇家暗算,中
了苗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叫作蛊毒。这种毒的厉害之处在于只有下毒之人才能
解毒。

丁春秋和蝎娘子虽擒住了下毒的人,但那人宁肯咬舌自尽,也不给蝎娘子解
毒。蝎娘子绝望之后,用千只岭南特产的大红蝎子熬成药汁,将自己泡成了活药
人以保住腹中胎儿。

小蝶安然一降生,丁春秋即亲手杀死了已经变成僵尸的蝎娘子,自此性情大
变,被人称作了丁老怪。小蝶的全身毛发也由此一出生便是通红色。

虚竹得知小蝶如他自己一样,也是一出生便没了娘亲,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不再去经常招惹小蝶了。

四人在谷中过了大半年。

一日,阿朱在虚竹身上比量做了半截的衣服。虚竹听着阿朱的吩咐,左转右
转,美滋滋瞧着她,越瞧越喜她娇盈俏美,情不自禁道:「好阿朱,你已长成了
大姑娘,别作丫头了,作夫人好不好?」

阿朱哼道:「才不呢,我还是作丫头省心,谁作了你夫人,早晚得被你这位
色公子活活气死。」

虚竹闻言缄口,沉默一会儿,突然道:「林浩南师父叫我做三件事,我现在
只有一件能做,那便是取回宝藏,光大门派。」

阿朱惊讶得瞧瞧他:「你打算如何做?」

虚竹边想边道:「他给了我八十年的天山派逍遥神功,等我把宝藏偷出来,
你助我建一个大大的山庄,叫做逍遥山庄,再造一个高高的阁楼,叫做逍遥阁。
到那时人人羡慕我的逍遥,这岂不是光大了门派?」

阿朱大笑:「是是!你林浩南师父在天之灵一定会夸你个不住口。」虚竹喜
道:「果真好,那我明天就去。」

阿朱一楞,没想到他并不是戏言,心里寻思:他自是贪图那笔财宝,但他如
此急着出去,定是觉得谷中寂寞,不能任意寻花问柳,也有可能是心头惦记着木
姑娘。

虚竹又道:「你身体还没养好,安心在此等我!我过一两月就回来。」阿朱
应道:「等我把这件衣服做完,你换身衣服再出去。」

此后几天里,阿朱不顾身体虚弱,传授虚竹「凌波微步」,一直见他练熟方
罢,并和他一起修习「拆花指」。

「拆花指」记载在那本「春宫书」中,是一门凌空点穴的功夫。按照书中记
载的方法,运气到中指根处的「口内穴」,整个中指便急颤摆抖,指尖指肚鼓胀
滚烫,抖抖簌簌如燃着一团火,拇指勾住一弹,一股热劲便弹了出去。

阿朱初时兴致勃勃,后来渐渐发现,无论如何用力,弹出去的力道都软绵无
劲,而且扑然有声。如此一来,这一招便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对于高手实则无
益。她这才明白为何林浩南说这拆花指不练亦可。

虚竹心里也明白,俏阿朱如此用心,实是为他着想,打趣道:「这『凌波微
步』,你以前死活不肯教我,难道现在不怕我抓住你了吗?」说着运起了「拆花
指」,扑得一声,热风袭向阿朱的「乳中穴」。

阿朱脸蛋一红,踏出「凌波微步」,忍不住也还了一指,虚竹也用「凌波微
步」躲开。

二人相视一笑,步履飘忽,变幻莫测,指指点点,你追我赶,如两只穿花蝴
蝶,在谷中翻飞摇曳,瞧得苏星河头眩眼花。

小蝶本极好动,坐在椅上徒自羡慕不已。

虚竹临行前,把宝甲仔仔细细穿在身上,也把宝刀稳稳妥妥藏在靴里。阿朱
拿出林浩南的那枚戒指,说道:「这上面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听上去
很是吉利,既然说「莫失莫忘」,你还是随身带上吧。」

阿朱再把那块皇宫令牌塞在虚竹怀里,嘱咐道:「这是皇上的东西,千万别
弄丢了。天下最没信用的就是皇帝,他没准哪天想起跟你要回去。」虚竹答应着
走出房门。

小蝶正从她窗口探头张望,见了虚竹马上缩头藏回去。虚竹没瞧清她神色,
但觉红发白脸,妖艳撩人,心想:「这小妖女巴不得我快快离开。哼!等我回来
总要再吃吃她的豆腐,如能咬一咬她那翘翘得妖唇,滋味一定妙不可言!哪怕再
扇她一个耳光也好!」

虚竹辞别苏星河,走出谷口,回头见阿朱还站在树下相望,心中一甜:「这
妮子不容我上身,但对我是越来越关切。」


第三十回相见不可忘

虚竹从蝴蝶谷出来,悠闲行了两日,在第三日天黑前赶到了临安府。

客店前聚了一圈人。虚竹挤过去一看,圈中有个肮脏乞丐在卖艺,地上一条
斑斓大蛇,蛇长丈余,粗如人臂。

旁观众人全神贯注,却不是在看蛇,而是凝视着一条小蜈蚣。

那条蜈蚣长约几寸,通体红色,灿然生光,正摆动数不清的腿,绕着大蛇游
走。

大蛇盘成一团,双目紧紧盯住小蜈蚣,似颇为忌惮,口中喷出阵阵红雾,突
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疾向小蜈蚣咬去。而那小蜈蚣似乎早有准备,竟然屈身
立起,高高一跃,弯腰一撞,登时用头把大蛇的左眼撞瞎。

虚竹看得心摇神驰,真觉是生平未见之奇,不由大叫一声:「好呀!」

那乞丐抬头向他看一眼,目光如电。

虚竹却又大出意外,见那大蛇受了重创,突然发威,身子暴长,一口把小蜈
蚣吞进了肚里,接着翻翻滚滚,十分痛楚,突然一个翻身,小蜈蚣咬破它肚子,
钻了出来,昂起半个身子,耀武扬威。

虚竹瞧着有趣之极,不禁再为小蜈蚣叫好,不料它绕着大蛇尸身游行一周后
突然扑向旁观人圈,飞快游到虚竹脚下。

虚竹惊慌中,拇指勾住中指一弹,袭出一股热风。小蜈蚣向后跃起,竟躲过
了他这一击。

那乞丐飞身过来,伸出右手两指,钳住了小蜈蚣的头颈。这几下快如闪电,
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

乞丐从破布囊里取出一个铁管,把小蜈蚣放入用塞子塞牢,向虚竹一拱手:
「好险,这虫子剧毒,幸亏大爷躲得快,真是得罪!」

这乞丐年龄已经不小,满脸白胡碴,赤裸上身,两条臂膀上点点斑斑,全是
伤疤,口中虽是抱歉,眼中却冷冰无比。

虚竹见了,心里一寒,忙道:「不妨,不妨。」扭身进了客店。他已吃惯了
阿朱做的饭菜,再吃店内菜肴,便觉入口无味,边吃边想:「阿朱说的不错,这
『拆花指』不管用,居然连个蜈蚣也打不到。」

他填饱肚子躺上床,竟想念起蝴蝶谷来,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顺着钱塘江边行了半日,肚中饥饿便取出芝麻烧饼,
坐在江边吃了起来。

此处地势幽静,半晌无人经过,近处的树丛中传出一阵阵蛙声。

虚竹起初没在意,后来听那蛙声甚是奇怪,叫一阵停一刻,每次都是五声,
声音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非常齐整。他不禁好奇寻过去。

见一人坐在地上,秃头无须,暴眼塌鼻,嘴巴异常肥厚,唇角几乎咧到了耳
垂,脸上尽是半个铜钱大小的红疙瘩,鼻头冒着脓泡,令人望之欲呕,而他身上
穿的绿绸衣服却十分鲜亮华丽,更奇怪的是那一声声蛙叫竟是从这人的肚中传出
来的。

虚竹惊讶地心道:「莫非这人在肚中养了只江蛙吗?还是我遇上了一只蛤蟆
精?」

他心里惊疑,不敢再瞧,扭身便走,身后传来极难听的沙哑声:「我等了你
半日,你怎么说走就走?」

虚竹吃惊回头,见一个肥硕身形皮球似得弹了过来,适才一见此人诡异,他
心里已存了戒意,当下不假思索,双掌迎上,扑得一声,虚竹退了好几步。那人
接着又飞了过来,虚竹运足内力推出,这回又退了一大步。

那人咕噜噜滚回原处,伏在地上蜷曲双腿,仰头咕咕鸣叫,脖子和下巴都高
高鼓了起来,活生生一个癞蛤蟆趴在地上,突然跳了过来,张口「哇——」吐出
一大团白蒙蒙雾气。

虚竹嗅到一股极烈的腥臭,立时觉得头晕,慌张后退,趔趄间小腿一疼,似
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低头一瞧,一个通红的小蜈蚣从脚边飞快逃开,不远处站
着昨日那个耍蛇乞丐。

虚竹心里惊呼:「哎呦!他们是一伙的。」须臾间四肢麻木,扑通坐倒。

那乞丐过来点了虚竹几处穴道,又折断几根柳枝,把虚竹手脚绑住,像背包
袱一样吊在肩上,叫道:「癞蛤蟆,咱们往哪里去?」绿衣人道:「先找个地方
落脚。」

乞丐背着虚竹走了几步,又叫:「我说癞蛤蟆,何苦带这累赘,干脆拷问出
秘密所在,然后宰了岂不利落?」虚竹惊慌大叫:「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你们
找错人了。」

乞丐把虚竹放下,纳闷道:「怎么开口说话了?」说完撸开虚竹裤腿,见他
伤口虽然红肿,但肌肤没有任何异常。

乞丐惊道:「怪事,怪事!果然有点意思,难怪黑寡妇要我们亲自出马。」

绿衣人和乞丐擒着虚竹继续沿江边走,见溯江而上半里处隐约有几间屋子,
于是向西北进了山坳,坳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杨家村」。

行到近处,眼前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空中突然飘下黄豆般的雨点,随即黑
云盖地,倾盆大雨呼啸而至。

林中传来马嘶声,出来十几个乘马汉子,他们匆忙避雨,并不理会绿衣人和
乞丐,径直来到门前下马,大声叫嚷敲门,屋内半点动静也无。

一人道:「没人住的!」

另一人道:「雨下得这样大,就是间鬼屋也不管了!」

两人跳进墙去,从里打开门,众人一涌而进。

绿衣人道:「臭蜈蚣,咱们也躲躲雨再走。」乞丐应一声,拎着虚竹进得门
内。

大门里是阴森的天井,迎面一座大厅,触鼻尽是霉气。有人取出火刀火石,
点燃了桌上蜡烛。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厅中陈设着紫檀木的桌
椅花几,竟是大户人家气派。

那群人纷纷脱去湿漉漉的外衣,里面穿的一色是白衣劲装,胸腹处都印着一
个燃烧的火苗。

一名汉子道:「到处干干净净,这屋里有人住的。」

另一人大声嚷道:「喂,喂,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么?」

大厅又高又大,隐隐竟有回声。待回声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声,竟无其他
声息。众人面面相觑,都觉有些古怪。

一位老者坐在椅上,吩咐道:「你们到后面瞧瞧去!」

两名汉子拔出兵刃在手,向后走去,微微弓腰,神情颇为戒惧。厅内人只听
得踢门声、喝问声不断传来,越去越远,好似屋子极大。

虚竹被乞丐放在墙角,突听那两人怪声大叫。那老者一跃而起,正要抢去后
面接应,那两人已奔入厅来,手中火把熄灭,叫道:「坛主,坛主,死人,死人
真多!」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老者沉脸叱道:「大惊小怪,没见过死人么?」

一名汉子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古怪,一间屋子里……都是死人灵
堂,也不知共有多少。」

另一汉子接道:「最奇怪的是,灵堂前都点了蜡烛,但我们先前进去时,蜡
烛明明没点着。」

那老者惊讶道:「你们没记错?」两名汉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
头。

雨声之中,东边屋子里忽然传来几下女子啼哭,声音甚是凄切。虚竹吓得张
口缩舌,脸色大变。

过了片刻,西边屋中又传出女子悲泣之声。白衣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毛骨
悚然。

那叫作臭蜈蚣的乞丐听得好不耐烦,大声叫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够胆出
来相见,否则爷爷把你这鬼屋一把火烧了。」这番话中气充沛,远远送了出去。

白衣众人见他显出深厚内力,都是悚然一惊,飘忽的哭泣声也随之而止,再
无丝毫动静。

那白衣老者瞧瞧臭蜈蚣,肃然拱手:「阁下竟是世外高人,失敬,失敬!」

语气稍停,狐疑瞧瞧绑在地上的虚竹,接着问道:「请问阁下,在道上可曾
见到一个姓段的后生?」虚竹听了心里一凛。

臭蜈蚣神色傲然,冷冷道:「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那老者一怔,忽地立起,指着虚竹问道:「此人是谁?」其他白衣人纷纷站
起。

癞蛤蟆开口道:「臭蜈蚣,大事要紧,少生事端。」然后向那老者道:「这
小子是个太监,会是你们要找的人么?你们若不相信,尽管来摸摸他裤裆。」

那老者知道眼前二人功力深厚,自己这些人多半不敌,听了如此一说,想来
不假,因此慢慢坐回椅上。

虚竹听了癞蛤蟆的话,心惊肉跳,心道:「知道我扮过太监的,除了皇上就
只有孟老贼,那这两个什么蛤蟆蜈蚣,一定是孟老贼派来的!」念头接着急转:
「那老头打听姓段的后生,多半是问自己,自己落到孟老贼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落到那些人手里总不会比这更坏吧!」

他心里想定,开口大叫:「喂!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御封的殿前指挥使,
也是什么大夫,身上奉有皇上的亲笔手谕和金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老者带领白衣众人站了起来。

虚竹见了更是大叫:「孟老贼阴谋造反,他……他陷害忠良,杀人灭口!我
如不死,定叫皇上将他满门抄斩,男的杀了,女的卖到妓院里……」

咣当,咣当,白衣人纷纷抽出兵器围了过来。

突然扑通一声,一个白衣人摔倒,接着又有几人倒地。虚竹嗅到一股腥臭之
气,扭头见那癞蛤蟆一动未动,不知他如何使得毒?

那老者脸色发黑,叫道:「不好,有毒!」

虚竹心里叹道:「当然不好,你此时才知道,管个屁用!」

癞蛤蟆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找这小贼何事?难不成也是为了……」说着声
音低了下去,只见他嘴唇上下在动。

虚竹听阿朱说过,江湖中有种传音入密的功夫,但他内力深厚,离癞蛤蟆又
近,因此隐约听到了一句天什么地什么的话。

那老者面色大变,似乎十分惊骇。臭蜈蚣见状大笑:「我们知道你们是什么
人了,但你可知我们是谁?」

老者似有所悟,神色忽然十分凝重,用尽力气盘腿坐起,双手十指张开,举
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

其他白衣人也挣扎爬起,各人盘膝而坐,跟着老者一起念道:「焚我残躯,
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厅中声音归于寂静之后,白衣人手臂纷纷坠下,有的倒地,有的垂头,嘴角
都流出黑血。

此刻屋内烛光跳动,地上坐着十几具可怖尸体,虚竹顿觉头皮发麻,忍不住
叫道:「他们怎么说死就死了?」

癞蛤蟆和臭蜈蚣谁也没吭声,却又传来缥缈的女哭声,虚竹骇然大叫:「鬼
呀,有鬼!」

臭蜈蚣怒道:「屋里到底什么人,他娘的好生心烦,我去把她揪出来。」说
着向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儿,癞蛤蟆有些坐不住了,大叫了一声:「臭蜈蚣,你死到哪里去
了?」回声袅袅归于死寂。

癞蛤蟆立起身,全神戒备,向后寻去。虚竹惊叫:「喂,喂,你到哪里去?
你……你怎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癞蛤蟆一出去,就此无声无息,既不闻叱骂打斗之声,就连脚步声也听不到
了。大厅突然一暗,烛火竟然灭了。

虚竹满手都是冷汗,四下里更无半点声息,突然间涌来一阵冷风。他大叫一
声,觉眼前已多一鬼,虽然暗中瞧不见,可是清清楚楚觉得那鬼便在那里。

那鬼幽幽问道:「孟太师真的要谋反吗?」

虚竹一听是个女鬼,一时拿不定主意,颤声道:「他勾结南唐反贼,想要谋
朝篡位,我得知了真相,此次进京就是要据实禀告皇上。」

说着心中怦怦乱跳,可不知这番话说对了还是错了。

过了一会儿,觉微微风响,那女鬼已飘然离去。

这时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冷风一阵阵刮来。虚竹身上衣衫未干,忍不住发
抖。远处忽然出现一团亮光。

「鬼火,鬼火!」虚竹心里惊叫着,见这团鬼火越移越近,忙闭住双目,只
听得脚步之声细碎,走到自己面前停住。

虚竹吓得气也不敢透,全身直发抖,却听一个少女笑道:「你为什么闭着眼
睛?」声音娇柔动听,口气吹上脸来,淡淡幽香,微有暖气。

虚竹心里一喜:「身体有暖气,自然不是鬼了。」左眼微睁一线,依稀见到
一张雪白的女子脸孔,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笑嘻嘻望着自己。当即睁大双目,急
切问道:「你是不是鬼?」

那少女笑道:「我自然是鬼,是吊死鬼。」

虚竹心中打了个突,忽然发现这少女的眼底亮晶晶闪着蓝光,额前几抹头发
也是异样的弯曲如浪,他心头大震,惊叫起来:「你真的是鬼!」

那少女伸出舌头,扮个鬼脸。但这鬼脸只见其可爱,殊无半点可怖之意。随
即放下手中灯笼,为虚竹松了绑,又伸指为他解了穴。

虚竹提起手臂,挥了两下,嗅着少女身上淡淡幽香,心下安定下来,笑道:
「原来吊死鬼是这样的好人。」

少女笑道:「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才不是什么吊死鬼。」

虚竹这时见这少女可爱可亲,两颊酒窝又小又深,已然知道她不是鬼了,故
作惊讶,叫道:「不是?啊,我知道了,你是个狐狸精。」

少女脸下一红,道:「我也不是狐狸精,我叫杨双,一双的双,她们都叫我
双儿。」说着提起灯笼,转身说道:「请这边来。」

虚竹瞧着这个双儿的背影,心里又打个突,见她颈后松松挽着白绳,一头蓬
松浓发像一条瀑浪翻涌而下。他小心问道:「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双儿低声道:「那两个人跑掉了,待会你用过点心三少奶奶自会来见你。」

虚竹不知她说哪个三少奶奶,忽想到屋中有个诡异灵堂,心中一寒,不敢再
问,跟着来到后堂一间小小花厅,双儿送上热茶和点心。

虚竹心中打鼓,不敢再说话,忐忑不安埋头吃喝,忽听得步声轻缓,壁后走
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妇。

这少妇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不施脂粉,脸色苍白,双眼发红,显是刚刚哭
过,行礼道:「未亡人见过公子。」

虚竹立起慌道:「不敢当。」

那少妇道:「公子请坐。」

虚竹应道:「是,是!」侧身在椅上坐下,偷见这少妇在灯下赫然有影,虽
然阴森,却多半不是鬼魅。

少妇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那奸贼孟珍当真要害皇上?」

虚竹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她所说的孟珍就是孟太师,听她把孟太师叫
作「奸贼」,登时放下心来,将自己在孟家和宫中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少妇不发一言,默默倾听,听到孟太师如何以妄言兵武之罪逼迫皇上杀了边
关杨家将,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起身退去,似乎十分难过,双儿也低头随着退去
了。

过了一会儿,忽听得衣衫簌簌之声,门后、窗边、屏风畔多了好多双眼睛,
在偷偷向屋内窥看,黑暗之中,难以分辨是人是鬼,只看得虚竹心中发毛。

忽听得一个苍老女声在窗外说道:「大人,求你伸张正义,为我们杨家报此
血海深仇,呜呜——!」

长窗开处,数十名白衣女子罗拜于地,还有两三个女子怀中抱着婴孩。

虚竹吃了一惊,见她们在地下咚咚地磕头,他不知如何是好,慌忙也磕下头
去,长窗忽地关上,但听众女子呜呜哭泣之声大作,其间混杂着婴儿啼哭。

虚竹毛骨悚然,如梦如幻,疑惑惊惧:「她们到底是人是鬼?」

过了一会,哭泣之声渐渐远去了。那少妇带着双儿从内堂出来,说道:「大
人,请勿惊疑。我们都是杨家一门的遗属,人人泣血痛心,日夜俟机复仇,可惜
都是老弱妇孺,哪敌得过千军万马?只盼有人为我们报仇雪冤。」

虚竹心底明白过来,惊呆半晌,说道:「夫人放心,我与那老贼势同水火,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少妇行个礼,道:「若血冤得雪,大恩大德,实难报答,我们想送大人一件
礼物,务请勿却是幸。」说完不待虚竹客气,便指着双儿道:「这小丫头,跟随
我家多年,做事也还妥当,请大人带去,此后服侍大人。」

虚竹又惊又喜,没想到她说送自己一件礼物,竟是一个人。

少妇接着说道:「双儿,过来拜过大人,以后你就是大人的人了。」

双儿抬起头来,眼圈儿忽地红了,跪下道:「三少奶奶,我……我……」说
了两个「我」字,轻轻啜泣不已。

三少奶奶抚着双儿头发,温言道:「你好好服侍大人,不要给大人闯祸,他
定会待你好的。」

双儿应道:「是。」站起来向虚竹盈盈跪下。

虚竹忙将她扶起,一扶之下,心里一荡,暗道:「这个「礼物」好美,即便
是个女鬼,被她迷死了也不在乎。」

三少奶奶起身说道:「大人一路珍重,未亡人恕不远送了。」说完向虚竹礼
辞。

双儿跟她出去拿了一个包袱回来。

这时窗纸透光,天已渐渐亮了。虚竹说道:「咱们走罢!」

双儿道:「是!」低下了头,神色凄然,不住向后堂望去,显是颇为恋恋不
舍。

出了院门,双儿牵出两匹马。虚竹此时看得清楚,双儿脸蛋雪白,身形十分
窈窕,神色却颇显稚气,脑后披着一头非常浓密的罕见头发,弯弯曲曲,蓬蓬松
松,在红彤彤的朝辉下闪着熠熠光泽。

其时大雨已止,山间溪水湍急,钱塘江水暴涨,到处都是水声。虚竹走出一
程,回首向那大屋望去,但见水气弥漫,白蒙蒙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虚竹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昨晚的事,真像是做梦一般。」接着问
双儿道:「你们如何躲到了这里?」

双儿说道:「老太爷、三少爷他们遇害时,来了好多军队,男子都给捉去杀
了,女的要充军到宁古塔去,说什么给披甲人为奴,幸得在路上遇到救星,把我
们这些女子和幼儿救出,安顿在了这里。」

虚竹又问:「你们都是女子,昨晚怎对付那两个怪人的?」

双儿道:「这宅子里暗藏奇门八卦阵,虽然困住了他们,但他们武功好生厉
害,三少奶奶引他们出了生门,他们知难而退了。」

二人说着走出了杨家村,上马行出几十里到了许家集。

虚竹进店叫了两碗面,取出一块碎银子,吩咐店倌喂马,见双儿一直规规矩
矩站在一旁,笑道:「坐下来一起吃罢。」

双儿慌道:「不成,我怎能跟大人同桌吃饭?」

虚竹惊奇叫道:「怎么不行?我说行,那就行。」

双儿只得拉张长凳,斜斜的坐在桌子一角。

虚竹扭头向双儿脸上打量,见她肌色如玉,细鼻凸挺,眉目有些不同寻常,
眼窝微凹,睫毛根根可数,眼珠如宝石似得闪烁灵动,但晶亮的眼底竟隐隐泛出
些碧色。

虚竹想起了叶丽丝,心道:「这个双儿与那个大狐狸精有些相似,我说她是
个小狐狸精也原本不错。」

双儿见虚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慌张低下头去。

虚竹却又发现双儿的头发也十分异样,不仅是异样的浓密弯曲,其颜色也不
是寻常的黑色,而是青涩的紫葡萄色,便如她眼底的颜色。这才知道双儿的脸为
何显得那么白那么嫩,她原本面白如玉,又被这紫色头发衬得更添了几分白腻。

二人吃完面,继续向西而行。缓缓驰出半日,听得前方马蹄声响,迎面来了
三名彪形大汉。

这三名大汉远远盯着虚竹打量,到了近前,停马挡住路。

一人叫道:「多半是他。」说着纵马冲过来。

虚竹吃了一惊,慌忙勒住马,正要运力推掌,双儿已纵马抢在他身前。

那大汉身向前探,一手抓住了双儿手腕,另一只手向双儿肩上伸去。虚竹大
惊,却见双儿不慌不忙抖肩相迎。

那大汉一声大叫,忙不迭松开双儿肩膀。双儿一抖手腕,那大汉飞身而起,
向后纵了出去,波的一声响,脑袋冲向泥沼,直陷于胸,双足乱舞。

另外两名大汉见状各从腰间拔出钢刀,恶狠狠扑将上来。

双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长鞭,鞭梢向外甩出,卷住一名大汉
手中钢刀夺了过来。双儿左手将刀接住,右手又将鞭子甩了出去,一卷之下,将
第二名大汉手中钢刀也夺了过来,随即跃起身,左足站在马鞍上,右足连踢,将
两名大汉踢倒在地。

虚竹喜欢之极,从马上跳下来,拍手大叫道:「好双儿,原来你功夫这样了
得。」

双儿向他莞尔一笑,手腕一抖,鞭子像金蛇一般缠绕回腰间。

虚竹瞧着眼前的笑靥如花,忽地呆住,脑中一幕情景猛地涌现出来。那是四
年前的满昌府,一个小女孩手舞金鞭,将他从契丹的长刀和马蹄下救了出来。

「你……你是……」虚竹指着双儿,张口结舌。

双儿羞涩一笑:「不是我功夫好,是这三个恶人不中用。」

虚竹犹自瞠目结舌,叫道:「你……你今年多大了?」

双儿答道:「转过年就十四了。」

虚竹接着急问:「你从小一直跟着杨家将么?」

双儿惊讶点点头,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

虚竹一时只知傻笑,不知从何说起自己当年的糗事,见双儿丝毫没记得自己
,他也就绝口不提了,心里有些纳闷:「瞧她现下的体形个头儿,实瞧不出她年
纪才这么小,这么快就长大了,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只是还没学会勾引人。」

双儿被虚竹盯得无处可逃,指着地上大汉问道:「公子,你认得他们吗?」

虚竹这才醒悟过来,走过去在一名大汉身上踢了一脚,问道:「你们干甚么
的?」那大汉昏晕不醒,身子一翻,怀中露出一块牌来。

双儿拿起牌子念道:「一品堂」。

虚竹听了动容,心里清楚,孟老贼终于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正派出人马搜
寻追杀。

第三十一回金枝不堪折

二人到了京城,从街头远远望去,玉花轩门前车马交织,生意十分兴隆。

虚竹躲在街角踯躅发愁,心想孟老贼必早布好了眼线,只待自己回来便来个
瓮中捉鳖,忽然背后衣襟被人轻轻拉住,回头惊见一个陌生的白面小生。

小生细声细气道:「这位大爷,我是宫里头来的,连天在这候半个多月了,
刘总管命小的来,领大爷速速进宫。」

虚竹一听十分惊喜,心想:刘总管叫他进宫,必是奉了皇上旨意,共同商量
如何对付孟老贼。

虚竹叫双儿看着马匹在街角茶馆等候,他随那个小太监赶去了皇宫。

进宫以后,小太监领着虚竹先去了浣衣房,拿出一件宦官衣服让他换上。虚
竹见安排得如此周密,心里有了几分不安。

刘副总管匆匆赶来,见了虚竹,好生一愣,叫道:「啊哟哟!几乎认个不出
了,个头儿怎一下窜出这许多来,人也养得白白胖胖,大人休养得好啊!」

虚竹寒暄道:「公公也好!」刘副总管接着说道:「奉圣上密旨,人犯抓了
十几日了,就等你来问供,快随我来吧。」说着转身就走。

虚竹莫名其妙瞧着他背影,不知他在说什么,跟着到了一间地下刑室。

刑室阴森潮湿,当中一个巨大火盆,刑架上吊着一个赤裸女子,全身肌肤布
满伤痕,墙边绑着一溜宫女,神色都惊骇之极。

刘副总管走到刑架前,阴阳怪气笑道:「娘娘受苦了!这些日子,奴才们多
有得罪。但奴才有一事始终不明,那就是娘娘为何要谋害圣上,到底受何人指使
的?」

那娘娘抬头抽泣:「哀家从未对皇上有过不二之心,你让哀家说什么?」

虚竹见了赤裸女子,裆里便不禁发胀,却想不到她竟是娘娘,又见她嘴里黑
黝黝得没一颗牙齿,更是吃惊不已。

刘副总管收起笑容,冷冷道:「孟娘娘,今有证人在此,老奴劝你还是从实
招了吧。」

说完向虚竹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虚竹犹豫着没动脚步,心里好生不安:「原来她是孟皇后!」忽然心惊肉跳
忙向那一溜宫女挨个瞧瞧。

孟娘娘凄厉一声怒叫:「你是谁?为什么诬陷哀家?」虚竹抬头见了她的目
光,登时有如芒刺在背,连连后退,慌道:「我不是……我不知……」

刘副总管忽然叫道:「来人啊,铜龟伺候!」接着向虚竹笑道:「这铜龟刑
具最是厉害,之前她一个字也不肯招,这次肯定熬不过。但恐有酷刑逼供之嫌,
因此有你这个证人在场,我才好用出此刑。」

两名刑官抬着一件东西进来,咣当放在地上,是一只紫铜铸成的大乌龟,龟
背上每片龟甲都有一个小孔,龟背下伸出的龟头足有骇人的鹅蛋大小,龟颈上布
满了可怖的尖刺。

几个刑官将孟娘娘从刑架上放下来,紧紧绑在一张刑椅上,再将她两腿大大
分开,各绑在一条椅腿上。

刑官们毫不手软,用力勒紧皮带,箍得孟娘娘啊啊痛叫,但他们面对孟娘娘
的神色却显得毕恭毕敬,越发令人不寒而栗。

虚竹又紧张又纳闷:「真真想不到,皇上急着叫我来,却是叫我来瞧他老婆
光个身子受刑。唉!这位孟娘娘的模样身材都好,真真可惜得紧。」

刑官这时在孟娘娘臀下垫了一块厚厚木板,又摆了一张沉重铜台放在她两腿
间,然后将那只铜龟小心地放了上去,调整好位置,使得龟头刚好顶住娘娘的阴
户。

虚竹睁大眼睛,已经知道刑官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心登时狂跳起来,见刘副
总管露出一丝狞笑,喝道:「用刑!」

刑官按动尖尖的龟尾,孟娘娘一声惨哼,硕大的龟头和带刺的龟颈一下子撑
开了她的户门,深深隐没在了她的体内。

刑官随即操纵着龟颈一面左右旋转,一面上下乱捅,刮出丝丝缕缕的血丝。

刘副总管见孟娘娘的神色痛苦之极,得意哼道:「娘娘你还是招了吧,不然
这刑罚再用下去,可不像现在这样好受了。」说完向刑官示意了一眼。

刑官将龟尾用力向下一按,咔嗒一声轻响,那龟头仿佛有了灵性,张口咬住
了孟娘娘的金沟,随着刑官继续用力,龟嘴如铁钳一般越夹越紧。

虚竹听着孟娘娘的连声惨叫,但觉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夹住了,见刑官压
住龟尾用力一转,龟口中居然吐出一根针舌,当即刺穿了蛤蒂,也惊得虚竹心里
一疼。

孟娘娘耷拉下脑袋昏了过去。宫女们见此惨状,唤着娘娘,大声痛哭。

刘副总管让刑官用凉水把孟娘娘浇醒,笑道:「娘娘还是招了吧,只要按老
奴的意思写一下就可以。」孟娘娘痛苦得说不出话来,无力得微微摇头。

刘副总管眼露凶光,吩咐再加刑。刑官将铜龟的龟壳打开,用火钳从熊熊炭
火中夹了几块炽炭放入龟腹,盖好龟壳,拿扇子用力煽了煽,龟腹内忽地烧得发
亮。

一个刑官抓住孟娘娘头发,用力按下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受刑。一个刑
官用力压着龟尾,让渐渐滚烫起来的龟嘴死死钳住蛤蒂,那根针舌还刺在蛤蒂之
中。

随着龟嘴渐渐热得发红,孟娘娘又惊又痛,神情惨不忍睹,拼命嚎叫:「拔
出来,求求你们拔出来,我招了,什么都招了。」刘副总管此时却无动于衷,笑
嘻嘻吩咐再加几块红炭。

虚竹瞧得面色惨白,忍不住叫道:「不要再用刑了,她也许真是不知情。」

刘副总管脸色一变,愕然道:「皇上既叫你来问供,你怎还不知圣意?」虚
竹心里明白了,皇上根本不管孟娘娘知否知情,只是利用她来对付孟太师。

这时,室内腾起皮肉烤焦的气味。孟娘娘全身肌肉绷得僵硬痉挛,连连仰起
头厉声惨叫,每每又垂下头戛然而止,一个刑官不停泼着冷水让她清醒。

另一个刑官继续操纵机关,龟嘴松开已烫熟了的蛤蒂,烧红了的龟头开始旋
转抽动,滋滋发出油煎的声响,尖刺的龟颈不断搅出油渣一样烧焦了的碎肉。

孟娘娘在昏迷中,不停喃喃求道:「我招了,我招了!求求你们,让我去死
吧,让我去死。」

刘副总管终于示意松刑,刑官按动机关,龟头缩回龟腹。

孟娘娘腿间冒着黑烟,已是行尸走肉,按刘副总管的意思胡乱编造了自己如
何想谋害皇上。

刘副总管看了看供词,脸上并无多少欣喜,继续逼问道:「朝中还有谁知道
此事?还有谁和你暗中勾结?一并说出来。」孟娘娘痛苦无语,她虽意识混沌,
但一听便知,刘副总管是想要牵扯上她父亲孟太师。

刘副总管收好供词,恶狠狠一笑,挥手叫刑官拿来两块黑色的碗样东西,黑
碗中间连着一条铁链。

虚竹盯着这个东西,心里突突直跳,不知这又是什么歹毒刑具。

又有两名刑官捧来一口铜锅,放在火盆上不停搅拌,锅里黑糊糊的东西沸腾
起来,粘糊糊冒着气泡。

虚竹见刑官把那两个黑碗扔进锅内,当即猜着了这东西的用处,浑身不由打
了一个冷颤。

刘副总管指着一个乳房较丰满的宫女吩咐用刑,刑官从铜锅里捞出那两个黑
碗向那宫女走去。

虚竹低下头不忍再瞧,听得那宫女一声惨叫,抬头见刘副总管走到这个宫女
前,抓住她胸前两只黑碗中间的链子用力一拉。

虚竹和宫女们同声惊呼,见黑碗带着整块烫熟的皮肉掉了下来。

那个宫女闷哼一声,睁眼见自己胸前黄黄白白挂着两颗剥了皮的奶子,登时
没了声息。

刘副总管走到孟娘娘身前,用手一触她的乳房。孟娘娘仿佛受刑一般惨声呼
叫,乖乖在一纸早已准备好的名单上签押画供。

刘副总管瞧瞧供书,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突然又使了一个眼色。

刑官把那两只黑碗在热锅里沾了一沾,迅速向孟娘娘罩去。孟娘娘惨叫着乳
房四周冒出一股白烟。

虚竹不由惊呼:「她已经招了,怎还……还用刑?」

刘副总管冷笑不语,面上阴森之极,他自知绝不能叫孟娘娘活着,孟娘娘有
万分之一的翻身机会便是对他的莫大威胁。接着他用手一指众宫女,对刑官道:
「这些归你们处置了。」说完转身离去。

虚竹匆匆逃出,不敢回头,听身后刑室里传出宫女们的惨叫悲嚎,宛如人间
地狱。

他心神不宁随刘副总管到了皇上寝宫,叩头见哲宗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刘副总管到哲宗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哲宗面露喜色,令虚竹起身,道:「你
又给朕立功了。」说着话,发了一怔,瞧出虚竹的体形个头有些变化,诧异得上
下打量几眼,命道:「随朕来。」

虚竹低头跟在哲宗身后,刚踏出门口,四名护卫随了过来。哲宗命道:「不
必护驾,你们退下。」然后急匆匆走了一阵儿,到了另一间大殿前。

虚竹抬头一瞧,月光下高高的匾额上印着三个大字,虚竹只认得中间的一个
「安」字。

进得大殿,哲宗径直走向殿后一间寝室,室内十分宽大,却只燃着一盏微弱
烛灯,显得十分幽暗阴森。

哲宗凑近紧闭的床幔,低声道:「母后睡了么?孩儿给母后请安。」

厚重床幔里传出微弱女声:「什么事?」

哲宗说道:「尊母后的吩咐,贼妃已招认不讳,下步如何处置,孩儿来请示
下!」

虚竹心惊:「拷打孟娘娘原来是皇太后的主意。」

听床幔里沉默片刻,说道:「她果真招了?」

哲宗回道:「是,招了,既有证人也有供词。」

太后嗯了一声,慢慢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耳目众多,你囚禁了
贼妃,那老太婆怎么说?」

哲宗道:「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没顾上传唤孩儿。」

太后沉吟着,说道:「老太婆虽然病着,你也不能轻举妄动,宫外还有一个
孟太师,现下必须封锁消息,稳住孟太师一党,等等老太婆的动静再说。」

哲宗道:「是,孩儿也这么想,可如何稳住他们?」

太后有些烦躁起来,叱道:「这种事也要我教你吗?派人去责骂他一番就是
了。」

哲宗惊道:「责骂?那岂不打草惊蛇?」

太后叹了一声,耐心地说道:「孟太师不知贼妃出了什么事,必定如热锅上
的蚂蚁,你此时派人责骂他,他反倒心安,若你此时哄他,他便会明白大祸临头
了。」

哲宗恍然大悟,喜道:「孩儿当即去办,母后好好安歇。」

哲宗转身要走,太后忽然惊道:「你身后是谁?」

哲宗回道:「此人是孩儿的心腹。」

太后大怒:「此事怎能让外人知道?」

哲宗忙道:「母后放心,此人对朕十分衷心,正是他揭发了孟贼一党。」

太后哦了一声,道:「让他近些,哀家瞧瞧。」

哲宗向虚竹喝道:「还不过来叩见太后?」

虚竹忙跪行几步上前磕头,尖着嗓子道:「奴才跪请太后圣安!」

太后命道:「你抬起头来。」

虚竹稍稍抬头,见纱幔中伸出半个手掌,白嫩纤细,带着几个金玉戒指,接
着纱幔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浓眉直鼻,显得十分刚毅,只是脸颊有些浮肿。

太后眼中闪了闪精光,虚竹不由地低下头去,听太后叹道:「宫中许多人哀
家都不认识了,这奴才看样子倒还老实,哀家赏他首领之职,以后尽心为皇上办
事。」

虚竹惊奇地瞧瞧哲宗,心道:「我好像升官了,怎还是个太监?」

哲宗向他微微示意。虚竹慌忙磕头:「谢太后恩典。」

哲宗回到自己寝宫,笑道:「你年纪太轻,朕当初一时高兴,封你做了从三
品的大官,今日太后对你很喜欢,如此便好办多了。以后朕为你正名,你且回去
不要声张,替朕照顾好刘婕杼。」

虚竹喜形于色,连连谢恩,不料哲宗突然声色俱厉:「大胆奴才,你可知罪
吗?」

虚竹吓了一跳,听哲宗喝道:「我收到好几处官折,说你打家劫舍,奸淫女
子,实是罪不可恕!」

虚竹一时不知他指得是那件事,是孟家还是丐帮,登时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哲宗见他如此,语气和缓下来,说道:「朕已派人查得明白,并通告各地周
知,俱是流寇所为,与你无干。」

虚竹闻言一怔,明白哲宗在为自己开脱,忙磕头如捣蒜:「谢主隆恩,谢主
隆恩!」

哲宗接着训斥:「孟家虽罪大恶极,但你以后为朕办事,切不可擅自鲁莽,
凡事据实上奏,如隐瞒不报,决不轻饶!定按欺君大罪论处。」

虚竹又是连连磕头,方有点悟出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虚竹出了皇宫,仰天用力吸了几口气,但觉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压抑,匆匆去
茶馆找到双儿,带她回到了阔别多时的玉花轩。

花姐惊喜不胜,见东家这次回来,个头一下子高了许多,身形也整个粗了一
圈,忽下变成了一个魁梧大汉,而且精神头十足,眉宇间尽是让人身软的阳刚之
气。

虚竹吩咐花姐安顿好双儿,然后急急去了二楼。

刘婕杼躲在屋里死活不应声,直到虚竹说皇上有命,门才开了,但见刘婕杼
用手捂着大肚子,羞得满脸通红。

虚竹大吃一惊,皇上交代他照顾好刘婕杼,原来真正意思在此。他心里清楚
这事可马虎不得,若失了龙子,那失了皇上欢心不说,好不好就要失了脑袋,忙
向刘婕杼好言相慰。

下楼后,虚竹吩咐花姐给刘婕杼专置两个手脚利索的丫头,再请两个生育过
的嬷嬷贴身陪伴,饭食要单独另做,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花姐也似知此中厉害,
连口答应。

虚竹接着问起木婉清,花姐笑道:「东家刚才吩咐的那些话,我对木姑娘统
统照做就是。」

虚竹听了一愣,见花姐笑嘻嘻地比划了一下自己肚皮,他心里惊呼,叫道:
「你倒是说个明白。」

花姐扑哧一下笑道:「木姑娘和柳姑娘同时显了身孕。奴家是不是该恭喜东
家。」

虚竹呆了半晌,渐渐露出喜色,疑惑道:「怎会这样?我去看看。」

花姐忙道:「木姑娘依旧神智不清,恐怕不好见东家。」

虚竹变了脸色:「她还那样么?找没找郎中看?」

花姐回道:「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受了惊吓,至于能不能好,他也说不准。

我叫道士来烧了符,也不见效果。」

虚竹随花姐悄悄来到木婉清的房前,从门缝瞧进去,见木婉清靠着被褥,半
躺在床边,脸上消瘦得脱了相,而小腹却醒目得高高隆起。

虚竹心里突然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直想去摸摸她的肚皮。

这时一个丫头端过去一碗汤,拿勺一口口喂,木婉清一口没含住,汤汁顺着
嘴角流下,滴到了胸前衣服上,丫头忙用手巾擦了,而木婉清则始终盯着某个方
向,无神的眼珠丝毫不动。

虚竹又是心疼又是吃惊:「这么长时间不好,莫非以后总不能好了?」

回到花姐房间,虚竹连连叹气,心里忽然生了一丝悔意,不由摇摇头,不敢
再去想木婉清肚中的孩子。

花姐问道:「香菱那孩子一直没回来,没有跟东家在一起吗?」

虚竹又摇了摇头,心里也又是一紧:「此话问的是,香菱在哪里?昨日在地
牢中没见到,那必定还留在宫里,岂不十分危险!」想起宫女们的惨叫,他心里
打了个突,烦闷道:「你自去忙吧,我累了在这里歇歇。」

花姐走后,虚竹一头栽在床上,但觉被褥松软香腻,不知不觉睡去,直到花
姐回来取什么东西,他才惊醒翻个身,迷糊道:「什么时候了。」

花姐吃惊笑道:「东家带回来的小丫头刚刚在问你,没想到东家一直在这里
睡着了。」

虚竹哦了一声,发现天已经黑了。

花姐接着关切道:「我叫人送来饭菜和热水,东家好好解解乏。」

虚竹点点头,本来想要问花姐什么事,却又不记得了。

虚竹吃饱肚子,脱光衣服在浴桶坐下,热水一泡舒畅之极,吁了口气闭上眼
睛,想想木婉清,想想香菱,却又想起孟娘娘来,不觉握住底下撸了撸。

门声一响,花姐端着茶点进来。

虚竹呼一下站起,匆匆从浴桶中跳了出来。

花姐吓了一跳,像没见过男人似的,慌得几乎拿不住盘子了,盯了一眼他那
翘大东西,心麻脚软地暗叫:「我的妈呀!好个大家伙。」

花姐定了定神,见虚竹擦着身子说要出去,便放下茶碗给他递衣服,问道:
「东家这时候出门,晚上还回来吗?」

虚竹没有应声,心里盘算着怎么救香菱出来。